正文 第八章

海貝·黑絲抓住胸襟,抬起下巴,一雙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監察長。阿道夫·卡奇從椅子上站起來,念叨著什麼,又跌坐回去。泰德里·基爾走過去,將手搭在海貝的椅子上,站在那兒像個保鏢,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戴蒙的目光俯視著海貝那雙明亮、勇敢、銳利的眼睛,然後走上前去問道:

「你好嗎?」

「很好。」她輕輕地說。

「你是把那瓶子扔出窗外去了嗎?」

她點點頭。

「你扔的?」

她又點點頭。

「為什麼?」

她的手不再抓衣服,而是求助似地伸向監察長。「噢,」她虛弱地喊道,「那完全是一個不自覺的行動!」

特卡姆·福克斯在座位上蹭了蹭,目光從海貝身上移開。其餘的人開始用一種好奇的眼神看著他,然後轉向亨利·波弗爾特身邊的響動——一種神經質的顫抖的竊笑。他不自然地看看周圍,然後不針對任何人地說道:「我很抱歉。」他咬住雙唇。

泰德里·基爾用一種耐心而堅決的口吻對戴蒙說:「她自己說是不自覺的。黑絲小姐是神經敏感緊張的人,感情不穩定,有時三心二意又好激動,她是一個演員——」

「我並不想分析她的性格。」戴蒙說。「當然對你也一樣,基爾先生。我只想問她為什麼要把瓶子扔出窗外。」

「我正想跟你說,你遇到了一位極難對付的人,她如果打定主意想做什麼事時誰也別想阻止,她完全處於一種恍惚狀態,行動失去了自控能力。現在她壓根就不記得曾拿起過瓶子並把它扔了——」

戴蒙哼了哼:「她剛剛自己承認的!」

「她之所以承認,是因為我們有三人在場都看見她拿起了瓶子,並且——提醒過她,莫布雷小姐、伯克先生、還有我。在她扔的那一刻,波弗爾特夫人正跪在她兒子身邊;卡奇和吐沙爾小姐也正俯身看著他;佐里拉在福克斯走了也走了。我和莫布雷小姐站在一起,我說丹哈姆喝過的那瓶酒應該是蓋著的,但我不知道他喝的究竟是哪瓶。她說他習慣喝波爾本酒。於是我伸手去拿,但黑絲小姐抓著不放並用手做了一個手勢——一個戲劇性的手勢,然後把它扔出了窗外。當福克斯進來時我告訴了他,還告訴了第一個進來的警察。但我從她臉上的神情——一種,哼,得意洋洋的神情——她還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呸!」費里克斯·伯克從椅子上站起來,憤怒得全身發抖。「好一個戲子!她會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哈!她是一個狐狸精!一個不要臉的娼婦!開始是簡,我警告他提防這個女人,現在又是——」

「夠了!住嘴!」泰德里抓住他,「沒有這麼多胡言亂語已經夠糟的了——」

「你們都住嘴!」戴蒙厲聲喝斥道。轉而面向海貝,「過會兒我們再談,黑絲小姐,不過現在我想問你,基爾先生說得對嗎?你通常好忘事嗎?」

「噢!」她氣喘吁吁。

「是那樣的嗎?」

「我不知道。」她漂亮的雙手攥得緊緊地按在胸前,「噢,我不知道!」

「你常受無法控制的衝動驅使做一些事,是嗎?你會不會受了衝動驅使,把什麼東西放進波爾本酒瓶里呢?」

「放什麼……」她瞪著他,她的雙手不再緊攥而是捂著臉頰。「你是說放什麼東西在瓶子里?」她用一種全新的滿腹狐疑的聲音問。「別傻了!」

戴蒙哼了哼,默默地注視著她,然後抬起一隻手搔了搔後頸窩,但仍目不轉睛。

「我可以提個建議——」特卡姆·福克斯開口了。

「不,我有責任告訴你們,」他用一種憤怒的聲調說:「據推測,帕里·丹哈姆是被謀殺的。現在,在你們被允許離開這裡之前,我想同你們每個人單獨談談,可能會拖得很久。波弗爾特先生,你能暫時給我個房間嗎?」

「當然,我妻子……」波弗爾特猶豫了一下。「不過當然可以。要麼我們到別處去,你可以在這裡辦公了。」

「那太好了。你和你妻子願意去哪兒都可以,這是你們的房子。但其餘的人要集中呆在一間屋子裡,等候詢問。我想我有這權利。但如果你們與我合作,我會很高興的。請思考一下帕里·丹哈姆被你們中間的某人殺害的可能性,如果你們不喜歡這主意,我也不喜歡。現在有一件事要做的是,如果波爾本酒里有毒藥,也是最後一個喝過這瓶酒的人在某個時候放的。毒藥不一定是今天下午在這間屋裡放進去的,但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個裝毒藥的器皿就有可能在附近的某個地方,除非有人把它從那個窗子扔出去了。那間屋子正在搜查,呆會兒我們還要查整幢房子,還要盤問你們每個人的行動。但是,也有一種可能,器皿就藏在某人的身上,如果都同意接受檢查,我想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方案,你們會同意的。至於女士們,五分鐘以後這兒會來一個女警察。」

在場的人面面相覷,讓步了。然後又回頭看著監察長。如果罪犯在場,簡直沒有理由害怕暴露自己,因為所有的人都顯得六神無主。只有福克斯例外,他對戴蒙點點頭:

「太好了,那是顯而易見的,雖然可能沒效果。」

「這是一種侮辱。」費里克斯咆哮道。

海貝說:「這簡直太令人厭惡了。」

門開了,大家都朝那邊看去,一個人一邊往裡走一邊對戴蒙說:「卡基叫你去一趟,監察長。」戴蒙點點頭,蹬蹬地走出去了。所有的人一下鬆弛下來,伸了伸手,活動了活動。接著低聲的互相交談起來。阿道夫·卡奇問福克斯,對在場的人進行搜身檢查是否合法,福克斯說當然不合法,而泰德里·基爾說也許法庭會允許他們這樣的。伯克抱著雙臂在屋裡踱了幾步;一個警察打了個哈欠;斯卡福爾一邊在酒櫃那倒著酒,一邊低聲地、慢慢地對他的同事解釋著什麼。福克斯斜仰著上身,望著天花板發獃,就這樣足足有五分鐘。這時門又開了,監察長進來走到大桌子的頂頭,舉起一樣東西給大家看。

「有人認識這個嗎?」

「當然。」亨利·波弗爾特站起來,「這是我祖宗燒香用的碗,請別摔壞了!」

「不會的。」戴蒙用他那雙大手使勁捏住那隻紅色和翡翠綠色相間的精緻小碗,「這碗在這個屋裡放多久了?」

「很久了!有兩年了。」

「它常用來盛東西嗎?比如當煙灰缸用?」

「據我所知,沒有。但偶爾裡面也有一些煙頭、煙灰什麼的。」

「是這樣,不過這次裝的可不是煙頭了。」監察長用一種得意洋洋的語調說。他把碗放在桌子上,象變戲法似的,用手指從裡面夾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紙團,「而是這個。我不準備打開它。我們的人打開過了,是一張很普通的訂契約的紙,上面粘著一些白色的粉末。拿一點弄濕後,聞起來像是氰化物。因此我收回對你們進行自願搜身檢查的要求。」

有點小騷動和嘀咕聲,然後是死一般的寂靜,亨利·波弗爾特打破了這種氣氛。

「我的基督,」他懷疑地咕噥著,「在燒香的碗里,那麼……」

「那麼什麼,波弗爾特先生?」

「沒什麼。」波弗爾特像是懷疑地搖搖頭,「沒什麼。」

「碗里發現東西這件事使你想起了什麼嗎?」

「不!真是沒什麼!」

戴蒙死死地盯著他,固執地問:「這件事是不是使你想起了,你曾看到什麼人走到碗跟前並往裡放了什麼東西?」

「不!它什麼也沒讓我想起!我只是想說它是——在座的某人乾的。要是當時我看見誰往碗里放東西的話,肯定會抓住他,我總是這樣做。可惜當時我不在場。喏,我和福克斯呆在這兒。」

「但你也許,」福克斯插話說,「早在下午之前就看見了。」他看看監察長,「在你從斯卡福爾那裡可能要得到錯誤結論之前,我曾想提醒你,他告訴你波弗爾特夫人打鈴叫他時他正在推酒櫃。他說當時這些人——他們中間的大多數已經在那兒了。但並不是那時候剩下我和波弗爾特先生。他們去那間黃屋子的,他們去那兒是我們來這間屋子之前的事。我是兩點一刻到的,當時酒櫃已經放在那兒了,其餘的人全都在場。」他轉向波弗爾特,「所以那時你有可能已經發現有人往碗里放了東西,是不是?」

「有這可能,」波弗爾特生硬地承認道,「可我並沒發現。」

「我發現了。」一個聲音說。

所有的目光一齊投向戈爾達·吐沙爾。

「誰?」戴蒙問。

戈爾達沒理他,從大窗帘旁邊挨著阿道夫·卡奇的椅子上站起來,轉到大桌子的頂頭處。很顯然她是想面對著什麼人,她確實這樣做了。「是多拉·莫佈雷。」她的黑眼睛閃閃發光,多拉也抬起雙眼對著她。

「是你乾的,」戈爾達說,「我看見的,你走過去,站在——」

掀起一陣騷亂,就是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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