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01

「我不同意,」迪格肯定地說,「我絕不能同意。簡的所作所為是顯而易見的,我失去手指時也差點對自己這樣做了。至於小提琴,我簡直不能相信,如果琴被換了,簡絕不可能不發現。」他喝了口酒,放下杯子搖搖頭,「不,一定是被偷了!對,肯定是這樣。至於怎樣偷的、被誰偷的……」

「好,你是不是仔細給我談談。」福克斯提議。

他們坐在拉斯特曼酒吧,直到半夜才離開卡里基劇院。在那最後的兩小時里,除了簡·吐沙爾的提琴找不到了以外,再沒發生什麼新情況。在吐沙爾向自己開槍後的短時間內,琴是在更衣室里這一點看來已無可置疑。誰都否認動過甚至碰過那把琴,但大家都不否認,在那突如其來的混亂中,誰想趁人不備拿走琴非常容易。經過仔細檢查發現,在上尉來到之前,只有三個人離開:一個是布雷斯克夫人,一個是狄林斯雷先生,另一個是海貝·黑絲。派人去詢問他們,但他們都表示對小提琴一無所知。很明顯,要想遮人耳目,把琴裹在大衣或女人的皮襖裡帶走,是輕而易舉的,只需要幾分鐘就行了,而且可以不露任何馬腳。所以在房子里搜查只能是枉費心機。

在拉斯特曼酒吧舒適的小酒廳里,迪格跟福克斯談了上尉到達前離開的那三個人的情況,布雷克斯夫人,一個老太婆,福克斯曾把她比作貂皮大衣里的一具骷髏,但作為偷琴的賊,她卻很容易排在嫌疑之外而早早地被打發走;狄林斯雷先生,曼哈頓交響樂團的經理,大大超出了可以懷疑的範圍;此外,海貝·黑絲是一名影星,作為懷疑對象也沒有什麼正當的理由或邏輯關係——單以作為贊助者之一,曾經捐獻兩千五百美元的巨額購買這把小提琴這一點來說,似乎也不象會是她偷的。

福克斯問道:「她也是藝術的崇拜者嗎?」

「她是簡·吐沙爾的崇拜者,」迪格用一種想當然的語調說,「簡是個羅曼蒂克式的人物,真正的羅曼蒂克——他今晚的行動就證實了這一點。我卻不是,我是個現實主義者。當我的手指在那次事故中受傷,竭盡全力也未能保住時,我停止工作了嗎?沒有。我得到了你的關懷——你的憐憫——還在你農村的住所呆了幾個月,因為一個現實主義者得吃飯。我們再來一杯怎麼樣?而現在,我又在一家大城市的廣播公司任職了。」

「你們擁有許多聽眾,不論怎麼說,你是對的。給我談談其他一些人的情況吧。」

迪格告訴了他。很可理解,他說,吐沙爾有同多拉·莫布雷結婚的想法,可不僅沒得到多拉的允諾和鼓勵,而且還遭到她父親的堅決反對。幾個月前,勞頓·莫布雷從他辦公室的窗子跌下去摔死了,人們紛紛議論說是簡給他安排了這最後的旅程,為的是除去愛情道路上的障礙;但是,迪格說,那僅僅是饒舌婦們編造的,惡毒的謊言,因為簡再羅曼蒂克也不可能昏到這種地步。過了一段時間,多拉同意再次擔任簡的鋼琴伴奏,首先因為他堅持非她不可,其次由於她很需要錢。勞頓·莫布雷雖是一位成功的經理和藝術家,但他入不敷出,除了債務、聲望以及身無分文的女兒以外,他什麼也沒留下。

福克斯說他注意到年輕的丹哈姆先生同莫布雷小姐之間似乎有某種關係。

迪格對此嗤之以鼻,說希望不是那樣。帕里·丹哈姆是一個年輕自負的野小子,不會欣賞象小多拉這樣真誠而可愛的姑娘。迪格稱她為「小多拉」,是因為六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還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小腿粗粗的象個小子。就是現在,他也認為她缺乏西班牙人的那種風采,但也絕不乏可愛之處,況且她還能把音樂演活。至於帕里,他以為華爾茲就是音樂,迪格的聲音說明他難以忍受這一點。帕里愚蠢地來到卡里基劇院,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他竭力想站在他那寬綽的母親一邊,也就是愛里安·丹哈姆·波弗爾特。她是眾多音樂家的教母,經濟上的堅強後盾,以至於都能獨創一個百斯萊赫姆藝術節。對帕里來說,簡的妹妹戈爾達·吐沙爾比起多拉·莫布雷來,是一個更好的偶像。

是這樣的嗎?……

不,不象是迪格所知道的那樣。據福克斯不失時機觀察到的來看,這個黑髮黑眼,旋風式的戈爾達,她所展示出來的音容笑貌、言談舉止,都是一個引誘者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但如果她一旦需要運用時,則會加倍的謹慎。她有個不明確的工作,據悉同名流社會有聯繫,就她的薪水要支付那些漂亮的服飾、私人住宅、小汽車和汽車司機來看,一定是個晚上的工作。

她很喜愛她的哥哥,福克斯說。

毫無疑問,迪格對此沒有異議;但是最近有些冷淡。就在昨天,簡告訴迪格,戈爾達對他很生氣,所以沒來卡里基劇院參加首演式,至於為什麼生氣他卻沒說,迪格懊悔地補充說,近幾個月他沒能一如既往地保持同簡的親密關係,這是他的不是,因為他有些忌妒了。六七杯酒下肚後,迪格在他的自責中承認了這一事實。簡在為一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作準備,也許明顯地是一次勝利的榮譽,而這有些使迪格不能忍受。他忽視了此刻那位年輕朋友將最需要他,為此他永遠也不能饒恕自己。對於那將簡投入痛苦而致命的絕望之中的、導致他結束自己生命的卑劣行徑,他一定、要加以報復。他將在朋友福克斯的幫助下,查出是誰用一個帶柄的破盒子換下了簡的小提琴,並在達到那不可告人的目的後拿走了它。他一定要……

十分鐘後他又說,如果有任何調包事件發生,簡是絕不可能不知道的。

福克斯對他笑了:「你不能同時說兩種可能,迪格。幾分鐘前你說——」

「我說了又怎麼樣?」迪格陰森地面對著福克斯的微笑,「不管怎麼說,我是對的。我有足夠理由說簡不會擺弄那把琴,可他卻那樣做了。我一定要弄清楚這是誰幹的。我現在是醉了,但明天不會,而那正是我明天要做的事。」

「好吧,祝你好運。」福克斯看看錶,「對不起,不能在這裡幫助你了,我要去趕到路易斯維爾的卧車,在那裡呆上兩天。我可能會在星期四上午給你打電話看你進行得怎麼樣了。」

02

但是在路易斯維爾,一場突如其來、無法抗禦的流行性胃痛病傳到即將參加賽馬大賽的馬欄里,使福克斯出乎預料地多呆了一天——也就是在星期五而不是星期四回到紐約;時間是下午兩點而不是上午八點;地點也由賓夕法尼亞車站換為拉瓜伊拉機場。而且,他也不必給迪格·佐里拉打電話,詢問他那贖罪和報仇的計畫進行得如何了,因為星期四晚上他已同迪格隔著長距離交談過並獲悉了情況。此外,他在機場餐廳匆忙吃午飯的時候,還得到一個情報和邀請,讓他乘地鐵去曼哈頓,然後坐計程車去公園大街的一個住址。

經過三個緊張的晝夜,他已經疲憊不堪。他的口袋鼓鼓囊囊塞滿大小包裹——照他家鄉流行的說法,是送給動物園裡的清潔者和其它人的禮物——而且,他身上的衣服弄得很臟。這些在他看來,已足夠使那位不太壞的男管家對他冷若冰霜了。電梯把他抬上十二層樓,男管家應允他走進了一間寬敞的接待廳。福克斯對男管家沒什麼印象,他在推測,愛里安·丹哈姆·波弗爾特的家族一定已被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幽靈們變得冷酷無情了。男管家殷勤地站著,另一位同樣殷勤的穿制服的男僕放好福克斯的皮包和外套。就在這時,一個女人從通向裡面的拱門走出並靠近他,說道:「您好?我沒有女僕,我不喜歡她們。我只有男僕。以前我也曾有過女僕,可她們總是生病。你是福克斯?特卡姆·福克斯嗎?我曾從迪格那裡聽到許多你的奇聞異事,在他遇到災難時你對他太體貼了。我們到裡面去吧……」

福克斯竭力掩蓋著自己的陣陣驚訝,這個巨大而豪華的接待廳真是裝備得無懈可擊。在他曾辦的一個案子陷入困境的時候,他偶然知道了一些中國花瓶的情況,而現在,就有兩件稀有而美麗的樣品陳列在那邊的桌子上;在他們身後的牆上,掛著一幅普通的格里沙的彩色畫《破碎的水罐》。他當然不知道,這是吉姆·加菲爾德·丹哈姆——波弗爾特夫人那多愁善感的前夫——最喜愛的一幅畫;也不知道在波弗爾特夫人心緒不寧的時候,她有絕對的本領不理會議的規定和趣味——雖然看過她的人並不難對此作出推測。

她的出現是另一種衝擊,身為享有盛名的女性藝術資助者,舉止卻一點也不冷漠和傲慢,這給福克斯極深的印象。她體態豐腴,雙眼機敏而漂亮,圓潤的嘴唇安排得恰到好處,流露出對生活的極大滿足;雖然從她兒子帕里可推測出她至少有四五十歲了,但那令人驚嘆的柔嫩皮膚,簡直是身上美麗的覆蓋物,看一眼足以使羅賓斯魂飛魄散。福克斯自己就如此。

她指揮他進到那間大房子,那裡面擺著兩架出了點小毛病的音樂會用的三角鋼琴,這雖有些不幸卻並不使人討厭。她停在一張不值錢的地毯邊緣,用一種摻合著成功和權威的聲調喊起來:

「亨利!」一個男人從椅子上站起,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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