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一個警察走過來質問道:「你們兩個是怎麼進來的?這兒有人離開嗎?」

迪格轉過臉看看他,什麼也沒說。

「是這樣,」福克斯告訴他,「我們從舞台邊門進來的,我們是這兒的……。」

「是什麼?」

「他們是吐沙爾的朋友。」卡奇說,警察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福克斯側身逛到一個角落裡,觀察著周圍的情形,這一半出於本能,一半出於習慣。他曾把這種素質當作自身的一大缺點並且至今也不喜歡它,但是眾多痛苦的經歷迫使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人們在慘案中血流成河,變成一具具殭屍,這樣的事實將他變成一架記錄和鑒定的精密儀器。當人們處於悲痛、崩潰的邊緣,極其渴望安慰的時候,不管願意與否,這總是他義不容辭的職責。

目前的狀況,還沒有什麼人精神瀕於崩潰。他們東一群、西一群地站著,默默地凝視著更衣室的房門,低聲地悄悄議論著。一個女人抑制不住,神經質地格格笑起來,馬上被一個男人制止了;簡的老師費里克斯·伯克搓著雙手踱來踱去;嘮嘮叨叨的迪格·佐里拉正和阿道夫·卡奇談著話;海貝·黑絲不知到哪兒去了,那位先前陪她的,迪格不認識的小夥子,手插在口袋裡站在望前。福克斯注意到他看上去也把自己當成了一台記錄和鑒定的儀器。福克斯皺著眉頭,下意識地挪動了一下,看見多拉·莫布雷才又停住。她坐在對面牆邊的一把椅子上,臉色不再那麼慘白,但卻帶著病態的灰色,面無表情。帕里·丹哈姆湊近她的耳朵殷勤地說著什麼,她卻顯然充耳不聞。

門開了,人們都轉過頭去,有三個人走進來。雖然他們沒穿制服,但進來時那神態已使人一目了然。一個警察喊道,「上尉,在這裡。」走在前面的那個人迅速地掃了一周,敏捷地穿過屋子,站住,轉過頭來。那有條不紊的派頭並不讓人感到放肆,他說話時嗓門不高,顯得謙遜而和藹。

「請原諒,」他說,「如果你們留下姓名和地址,我們將不佔大家太多的時間,請不必對此大驚小怪。」

他轉身打開更衣室的門,一個警察跟隨進去,關上了門。其餘兩人拿出筆和本子,開始履行職責。那些有權有勢的人們好象受到了某種震動,人群開始端動,低語聲變成了明顯的喧嚷。福克斯站著沒動,一個警察拿著本子向他走來。

「尊姓大名?」

「特卡姆·福克斯。」

「請問怎麼拼寫?」

福克斯拼給他聽,然後又重複了一遍:「特卡姆·福克斯,住在紐約布魯斯特。」

「職業?」

「私人偵探。」

「嗯?」這人看了看他:「噢,不錯,是你。」他寫完了,「你在這裡辦案嗎?」

「不,只是一般性的夜遊。」

這人哼了哼,發出一聲驚訝的感嘆,「看起來你更象一個象棋大師。」他的語調不置可否,然後離開了。

福克斯不顯唐突地走到屋子的另一邊,接近那個迪格所不認識的小夥子,得知他叫泰德里·基爾,他自稱是位出版商。當那位辦事員走開時,年青人突然轉過身,直盯著福克斯的眼睛,狡黠地咧咧嘴,然後問道:

「你還好嗎?我是泰德里·基爾,朋友們都叫我泰德。」

福克斯微微吃了一驚,隨即綻出一絲笑容。他注意到那是一雙比藍色淺得多的灰眼睛,淺棕色頭髮也比黃色淡得多。他解釋道:「我以為我認識你,其實不然。我叫福克斯。」

對方點點頭:「我知道,我認識你。我知道所有的人和事,因為我不得不如此,上帝幫助我這樣。你覺得哪個更糟些——啊,救護隊來了,他們甚至帶來了醫療的——不,他也在這裡。你看那裡,看見了嗎?我們是世界上萬能的必需品,我的意思是指出版商,而我就是。沒有我們好人就活不成,魔鬼也死不了。他們將給簡拍上百張的照片。順便問一下,我好象聽說你是從舞台的邊門進來的?」

「我想是這樣,我說過。」

「你有沒有在什麼地方碰見一個驚慌的金髮姑娘?」

「如果你指的是海貝·黑絲,沒有。你把她弄丟了?」

「但願沒有。她該在這裡,但沒有。」

「你是她的嗯——」

「我是她的傳聲筒,她是我的委託人。如果你需要——當然這得等待,也必需。這是以後的事。」

上尉從更衣室走出來,反手帶上門,他的衣帽均已脫下,露出深思熟慮的眼神,表示要大家都進去。他那陰鬱的神態比剛才嚴峻,聲音更加低沉:

「簡·吐沙爾先生死了,一顆子彈從他的口腔穿透了頭顱頂部。目前官方的推論是他自己開的槍,而且恐怕不會再有變動。他留了張簡短的字條——」上尉拿出一張條子展現在大家面前——「上面寫著『給我所信任的朋友』。我還沒有看過。筆跡將送給專家鑒定,但現在我想先請一位熟悉吐沙爾筆跡的先生先暫時核實一下,有誰能幫幫忙嗎?」

人們一陣騷動,面面相覷,躊躇地咬著耳朵。一個聲音從混雜不清的人群中發出來:

「我可以。」

「謝謝你。你叫什麼?」

「伯克,費里克斯·伯克。」他往前挪挪,張著嘴卻什麼也沒說出來。然後就象一直要證實一個重要而不朽的事實一樣,大聲說道,「我是吐沙爾的老師,已經好多年了。」

「好的。」上尉遞給他紙條,「是他的筆跡嗎?」

伯克拿住紙條凝視著,屋子裡一片寂靜,只有後面更衣室的那扇門發出沉悶的吱咯聲。他用手背擦擦眼睛,嘴唇顫動著又看了一遍,然後抬頭看著周圍的臉龐,低聲說道,「你們知道他對我們說了什麼嗎?」他對大家搖著手中的紙條。「我是他信任的朋友之一,難道不是嗎?我問你們!你們知道——」兩滴眼淚滾到他的腮邊,他說不下去。

上尉厲聲說道:「伯克先生!我在問你呢,這是吐沙爾的筆跡嗎?」他走過去取回了紙條。

伯克點點頭,猛地再一次擦了擦眼睛,大聲喊起來:「是的!當然這是他的筆跡!」

「謝謝你。」上尉把紙條放進口袋,「現在,還有一點問題,然後就結束了。在吐沙爾離開舞台來到更衣室時,你們有誰在這屋裡嗎?」

費里克斯·伯克再一次開口:「我在。」

「你看見他走進更衣室的嗎?」

「不錯。」伯克盡量剋制著他的聲音,「我一直在外面的聽音孔處,樂曲結束時才來到這裡。我不能——我離開了,我走進更衣室,然後又出來了,正遇見他經過這裡。」

「你去更衣室幹什麼?」

「我想看看那把琴。」

「為什麼?」

「因為我想看。我想那一定不是他一直拉的那把。」人群發出一陣騷動和嘀咕聲。伯克挑釁地環顧一下四周,「我仍然認為那不是他的琴!」

上尉皺起眉頭:「為什麼?」

「因為那聲音!上帝,我聽得很清楚,不是嗎?」

「你的意思是聲音不對?吐沙爾的琴特別好么?」

「那是一把斯特蒂瓦斯琴,不僅如此,還是奧克斯曼的琴,夠了吧?」

「我不懂。難道吐沙爾從舞台來到這裡時沒帶著它?」

「他當然帶了,可他沒停步。我跟他講話他沒理我。他走過去,看也沒看我一眼,然後走進更衣室,把門關上了。我走過去開門並跟他說話,他讓我走遠點。我當時想,也許該讓他獨自呆會兒。後來莫布雷小姐、卡奇先生、丹哈姆先生都來了,還有其它人——」

「你進去看小提琴時,更衣室里有其他人嗎?」

伯克瞪了瞪眼:「其他人——當然沒有。」

「你看見更衣室里有槍嗎?」

「沒看見,沒有。但一定是藏在他外衣里的——至少總是那樣。自從在一次為捷克斯洛伐克的義演中收到一封恫嚇信後,他總是隨身帶著槍,儘管我說過他那樣很愚蠢,他一直置之不理。」

「明白了。」上尉點點頭,「那就是說是他自己的槍。你是說莫布雷小姐是吐沙爾之後第一個出現的人,她是誰?」

「吐沙爾的鋼琴伴奏——」

「這就是莫布雷小姐,」一個聲音急促地說,「她該離開這兒了,沒有心思去回答那許多毫無意義的問題。」

說話的是位年青人,他長得非常漂亮,黑眼黑髮,身著晚禮服,同阿道夫·卡奇一樣典雅端莊,而且更顯修長和矯健。他一隻手搭在多拉·莫佈雷的椅子背上,那聲音不僅給人一種傲慢的感覺,而且如果有時間並且願意的話,他可能會去教她的祖母如何吃雞蛋。上尉的眼睛審視著他和其它人,然後問道:

「請問姓名?」

「我叫帕里·丹哈姆。沒必要向莫布雷小姐問什麼,當時她已經暈倒了,我和她都看著簡向自己開的槍。」

「哦,你們看見的?」

「是的。就象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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