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人偶的秘密

他們那一分鐘的對話,後來再想起來,真像是一團胡言亂語。

「你,」他問道,「今天下午對我說的那些話都是認真的嗎?」

「拜託!你弄疼我的胳膊了!」

「你介意嗎?」

「不介意。」

「那你說那些話是認真的嗎?」

「哪些話?」

「別迴避了,該死的!就是你說我試圖傷害你的事,你是認真的嗎?」

「不,不,不!」馬奇用含糊的聲音說。「至少,」她修正道,「不全是認真的。」然後她快速地說下去,彷彿是要避免這個話頭可能引起的劇烈反應,「我猜你喝醉了,凱里·昆特?」

「你是什麼意思,你猜我喝醉了?我整個晚上一杯酒都沒喝!我清醒得就像……」他發狂地想要尋找一個參照物,可一個也找不到。他茫然而且頭暈目眩,清醒程度確實像是至少喝了一點酒。

「你說過,」馬奇緊挨著他的肩膀指出,「你說你為了吻我,不得不先去把自己灌醉。」

凱里舉起一隻手,做了個準備高談闊論的手勢,然後深吸一口氣,控制住了自己。

這顯然是條紅鯡魚,他可不想去追趕它。他頗不舒服地懷疑著,在未來的日子裡,他可能會常常聽到這句評價,一遍又一遍地聽到。但在這個時刻,他混亂的大腦里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和猜測,他甚至沒辦法順暢地把它們說出來。

「聽著!」他說,他搖著馬奇的身子,直搖到她的牙齒咯咯作響,之後只好立刻道歉並且再次吻了她,「天殺的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警察在哪裡?你為什麼一個人?你為什麼不來開門?又是誰——」他被這麼一大堆問題嗆住了,甚至沒辦法把句子說完整,凱里最後用狂暴的動作指著舞台上那個棕色頭髮的身影。

馬奇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

「凱里·昆特!」她大叫,「你不會認為那是我吧?」

「你知道得很清楚我以為那就是你!都把我嚇死了!那是誰或是什麼東西?」

「它是個人偶,」馬奇回答,「她叫科琳。」

「科琳?」

「當我的曾祖父發明她的時候,她叫法蒂瑪,玩惠斯特橋牌。我又做了一個,為了新的表演又對她做了些小改動以跟上時代,如果——如果新表演能夠開張的話。但主要原則還是一樣的。」凱里仔細觀察著科琳,自動裝置仍然不依靠電線或牽線工作,也沒有人躲在人偶裡面。他的眼光轉向凌亂的舞台、灑下縷縷光線的掛燈吊杆和大大的昏暗的劇場。

埃布爾·帕利澤和切斯特·昆特的鬼魂可能都在這裡。他們可能就站在舞台側面,捋著鬍子,用幽靈的眼神看著他們的兩個後代。對凱里來說,這似乎是某種暗示之類的東西,標示著家族世仇就要結束了,兩個不幸的情侶終於結合,見證人就是當年引起紛爭的人偶。

他發現同樣的念頭也進人了馬奇的腦海,而她本人可能也正被側翼的兩個鬼魂注視著。

「全都結束了,是不是?」凱里問道。

「什麼?」

「這些爭辯、傾軋、憎恨、中傷還有……」

「親愛的,你知道它們結束了!」馬奇叫道。而他們的擁抱變得那麼長,那麼豐富,那麼徹底,連下面那些嚴厲的靈魂或許都會想要看看死魂靈的秒錶,好奇他們到底擁抱了多久。

就在此時路易絲·本頓出現在了樓台上。路易絲忽然停下,她原先因為害怕而急速的喘氣變成了一臉驚訝的表情,其中不乏一絲溺愛的意味。

「哇哦,真的!」她說,而她的臉頰印上了明亮的粉紅色,「我確實希望你們兩個能夠下定決心!我希望——!」不連貫的字句從她的喉嚨里掙扎著跑出來。她還拿著凱里遞給她的鑲框照片,她把它在空中揮了揮,用一點暢快的笑聲和放鬆感結束了這個動作,「你還好吧,馬奇?」

「我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徹底的、絕對的好過。」

「但你沒有來開門!而凱里——」

「他把門打破了,對不對?」馬奇問道,「這次我開始認識到他的技術了。」

「但你沒有開門啊!」

「我不敢回答!」馬奇喊著。雖然那種溫暖感人的心滿意足包裹著她的神經,馬奇還是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他們說會沒事的,當然了。總探長馬斯特斯說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所以他們把那個警官從這裡調走了。可是同樣……」

「把警官調走?為什麼?」

「因為他們找到兇手了。」馬奇回答。

死一般的沉寂。

或者那是死一般的沉寂嗎?在背景里的某處,凱里感覺到了一些噪音,或是無法分辨開來的幾處噪音糾纏在一起構成的一陣喧嘩,它們是能夠撼動劇院牆壁的巨大振動,而非任何一種可以單獨定義的聲響。

路易絲臉頰的粉紅漸漸褪去,只剩下藍色的眼睛還奇異地閃爍著。她的手指緊緊抓著那張照片。

「你是說他們已經把兇手逮捕了?」她喘著氣問。

「不!但他們知道是誰幹的了!所以他們可以監視著兇手,至於是不是監視我就不重要了。」馬奇又打了個冷戰,「我知道他們不會對我說謊,或者至少我認為他們不會。但是當你聽見門鈴響……然後有人把門打破,看起來就像是要追蹤你……!」

路易絲舔了舔嘴唇。

「馬奇!兇手是誰?」

「我不知道。他們不肯告訴我,他們只是說『好了,好了』,就好像我是個孩子。」

「他們難道沒給你點兒暗示嗎?」

「沒有。半點兒都沒有。」

「但你會不會碰巧想起來了,」凱里插話進來,「他們叫你想起來的事?他們認為可能解決整個案件的那條線索,如果你能想起來的話?」

「不,我想不起來了,」馬奇承認,她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伸出了手,「凱里,聽著!如果有人對你說『請你告訴我上個星期三的幾點幾分你在想什麼』,你就能想起來嗎?」

「是啊,」他含糊地承認,「我想真是這樣。」「而且,不管怎樣,他們似乎已經不需要這條信息了。看上去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自己猜出來了。」

「是的,路易絲也是這麼告訴我的。」

馬奇很快地說道:「關於什麼的?」

「關於大廳里的櫥櫃——不管那是什麼意思——還有霍勒斯叔叔的電話不在場證明,還有戴圓頂禮帽的穿得像警察一樣的人……」

「還有,當然了,」馬奇催促道,「關於里弗斯醫生的?」

路易絲看上去吃了一驚。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然後又眯了起來。

「傑克·里弗斯怎麼了?」她大叫。

「可是。路易絲!」馬奇反駁道,並用頗為茫然的眼神注視著她,「你當時在那兒啊!你聽到了!就是喝茶的時候,亨利·梅瑞威爾爵士衝進來,把房子翻了個底朝天。他把里弗斯醫生叫到一旁,開始一個接一個地問他問題,卻不讓我們聽見!」

路易絲反應過來了,然後用一點點失望卻又鬆了一口氣的神情聳了聳肩膀。

「哦,那個!」她說,「是的,我記得。傑克後來告訴我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亨利·梅瑞威爾爵士,」馬奇陰暗地說,「有可能叫他發誓保密呢。」

「可是,我親愛的姑娘!有什麼可保密的呢?」

「我不知道,」馬奇承認說,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因為集中精力而皺了起來,「最可怕、最氣人的事,」她繼續說,還用指關節敲著她腦袋的側面,「就是你要解決一個問題,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答案是什麼!只有一點安慰,凱里。」

「哦?什麼安慰?」

「我猜到了密室的詭計,」馬奇簡潔地說,「一個姓帕利澤的比一個姓昆特的先猜到。」

凱里嚇了一跳。

在他看來,站在側翼的昆特和帕利澤家的鬼魂,肯定忽然都豎起了耳朵,屏息諳聽著。

「指出這點可能都有點多餘,馬奇,我親愛的,你沒有解決它。」

「我親愛的凱里,我解決了!你不能否認,至少!你聽到亨利·梅利維爾爵士這麼說了!」

「那答案是什麼?」

「目前,自然的,」馬奇高傲地說,「我沒法告訴你了。但這一點也不能改變事情的性質。」

「到底為什麼,」凱里說,同時試著冷靜下來,「為什麼你總要做出這樣的結論,而你明明知道你理論的前提明顯在邏輯上是錯誤的?」

「你是在跟我吵架嗎,我親愛的凱里?」

「不,我親愛的馬奇。我只是在以我最大的能力跟你理論,在這個問題上顯然你的理智已經棄你而去了。」

「說到理智,」馬奇反唇相譏,「我剛剛想到昆特家族歷史上的一個章節,或許早已經被遺忘了。我指的是,當然了,就是阿拉貝拉·昆特太太的奇怪行為,她是你父親的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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