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纏頭禁制

血河屠子身體極不自然地扭曲著,彷彿被剪斷吊繩的木偶,就那麼亂七八糟地堆在地上。屠子的臉色蒼白,沒有血色,不見半點生機,如果不是四肢還偶爾抽搐一下,根本看不出他還活著。

在他面前,一個僧袍潔白的青年和尚,正滿目慈悲地望著他:「長春天在哪裡?」

血河屠子的嘴唇輕輕顫抖了兩下,似乎有話想說,可喉中猛地一嗆,又湧出一片血沫子,把他的聲音盡數淹沒。

「啵」,一聲輕響,兩人不遠處的一座稀沼泥潭中,爆開了一個泥泡泡,氤氳起一陣惡臭……

今天一早,屠子手中用來監視外圍禁制的木鈴忽然碎裂了,跟著,一些在外面負責警戒的西蠻弟子也失去了聯繫。

風聲鶴唳之際,西蠻邊緣的禁制被破,外圍弟子失蹤,屠子又怎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

前陣子經過曲青石、長春天兩人的治療,留在西蠻的眾多日饞門徒,傷勢都大有起色,可真正痊癒的只有血河屠子等寥寥幾人,其他人尚未恢複戰力。幸好,現在他們身邊還有個大宗師:長春天。

屠子與長春天略略交代了幾句,便潛出老巢,親自去查探外面的狀況,長春天留守本陣策應。

西蠻深處,遍地都是昔日老蝙蝠和西蠻妖人布下的機關禁制,屠子傷勢盡愈,更比誰都熟悉這些陷阱,出來查探,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屠子潛行大半日後,終於發現了敵人的蹤跡,一個年輕的白袍和尚。

屠子的潛伏法術,並不算太精妙,但惟獨有一點:他生在西蠻、長在西蠻、修鍊也在西蠻,早就與此地融而為一。

離開西蠻,他的潛行術不值一提,但在此地,他如魚得水。

西蠻之境已經接受了他,能大大加成他的潛伏,除非對方是大宗師,否則絕難發現他的蹤跡。

白袍和尚是大宗師……就在屠子窺到他的同時,他也察覺到了屠子。

屠子一見自己暴露了,二話不說跳起來就逃,可雙方的修為差距太大,一路上屠子用盡手段,卻始終無法擺脫和尚的追襲。途中屠子幾次搖鈴向同伴求救,可所有的傳訊法術都被和尚輕鬆截斷……

最終,逃到這座泥潭旁邊的時候,他被和尚的佛珠擊中要害,摔倒在地。

從被擊倒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時辰了,這其間,白袍和尚只問過一句話:「長春天在哪裡?」

屠子不答,他就再問一遍,耐心好得很,一個時辰的光景,就這一句話,他問了差不多幾十遍。

所以,屠子的十根指甲不見了,不是被拔掉,而是被一種古怪的小鏟子緩而又緩的頂回到肉槽內;屠子的肘、胯、膝、腕等諸多關節都變大了,關節的骨頭縫中,都被和尚塞進一種薄薄的石片,撐開關節,卻並不會使其斷裂;屠子的左耳很沉、很燙,耳洞中被灌入了紅色的銅汁;屠子的右眼只能看到「半幅景象」,因為那隻眼珠被和尚小心翼翼地剜掉一半,一邊剜一邊不停敷藥,和尚的手法靈活而細膩,到了最後,屠子只剩半隻右眼,但半隻眼睛的視力卻還在……

屠子身下的一片泥濘。鮮血、尿液、胃液,混合在一起,融化了泥土,正匯聚成一條淺淺的流,蜿蜿蜒蜒,向著那潭泥沼流去。

「長春天在哪裡?」

屠子咳血,讓身下那道費力流淌的血流更「飽滿」了些,流動的速度也稍稍加快。

白袍和尚嘆了口氣,從那件裝滿了各種古怪刑具的乾坤袋中,又取出了一把黑色長針。

摩挲著長針,和尚的神情忽然變了,再沒了慈悲與祥和,換而狂熱和快樂,破天荒地不再單調重複那一句話,而是伸出另一隻手,去撫了撫血河屠子的頭髮,贊道:「你的頭髮真多。」說著,手指一彈,將一根長針輕巧地拈在手中:「這些不是針,而是『套』、是『管』,它們都是中空的,剛好套中一根頭髮。」

和尚手指舞動,將屠子的一根頭髮小心地送入針形的細管中,繼續輕聲解釋道:「為什麼要用細管子套頭髮呢,因為這些管子上有法術,稍一催動,就能讓你的頭髮倒長……施主明白什麼叫做頭髮倒長么?」

和尚的笑容愈發燦爛了:「倒長,就是這根頭髮不再向上長,而是倒著扎進頭皮,磨穿你的頭蓋,再扎進你的腦子裡,放心,你還不會死,頭髮還會繼續倒長,至於它最後會從哪裡長出來……也許是眼睛,也許是嘴巴,也可能是肛、臍,說不太好了。據說,癢得很呢。」

話音剛落,那根被套住的頭髮肉眼可見,竟真地緩緩地縮了下去,血河屠子陡然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地慘嚎,本已失去所有力氣,再也無法稍動的身體也隨之亂彈、瘋狂抽搐。

過了足足兩柱香的功夫,那根頭髮從二尺長短縮得只剩寸許的一截,而頭髮的另一端,從屠子的傷眼中長了出來。

和尚大為開心,哈哈笑道:「這可剛剛好,原來我挖你眼睛,是早有先見之明呢。」笑聲中,和尚手上動作不停,大把「長針」一一套中屠子的頭髮……

血河屠子的神情終於鬆動了,拼出了所有的力氣,卻也只能稍稍一動下手指,哆嗦著向著身旁不遠處的泥塘一指。

和尚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皺了下眉頭:「施主的意思是,長春天在泥塘里?這個……打誑語不好,要是騙人太多,死後會下拔舌地獄的。」

說完,他又搖頭笑道,自顧自地嘀咕了句:「其實,拔舌這種事,也不一定非得地獄才能辦得好。」

血河屠子的喉中咔咔作響,費力地搖著頭,似乎怕了和尚的手段,想要告訴他什麼,手指也微微調整了方向,可指著的地方仍是泥塘。

白袍和尚停下手裡的活計,又仔細看了看屠子指點的地方,這次的語氣中帶了些納悶:「你是想告訴我,你的血,快流進泥潭了么?」

屠子身下的那道血流一路流淌,此刻正流到泥塘的邊緣,眼看著那些血汁就要融入泥潭。

和尚探臂,隨手撅斷了屠子的手指:「亂指也不好,會讓人糊塗的。」

屠子沒力氣再慘叫了,只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身含混地悶哼。

就在悶哼響起的同時,血液匯聚的小溪,也終於流入了泥塘……

而下一個瞬間,方圓足有十餘里的巨大泥潭,就彷彿正於沉睡中被猛地斬斷尾巴的豹,在飽蘊著痛苦與憤怒的嘶嗥里,如電而起。

潭中所有的腐臭稀泥,盡數潑盪湧起,轉眼凝化成一條粗逾小丘黑色大蟒,裹挾風雷,一頭沖向白袍和尚。

老蝙蝠性子偏佞,護短護到骨子裡,自然不容自家弟子在西蠻的地頭上被人欺負。所以他借用著當年西蠻蠱遺留下的設計,親手替每一個纏頭弟子,在西蠻腹地的外圍,做了一項法術禁制,血河屠子也不例外。

如果纏頭弟子突遇敵人,來不及回到門宗求援,至少還能靠著這道禁制來殺敵。

一個纏頭一個禁制,只有本人才能發動禁制中的法術,成形一擊,不遜於老蝙蝠的全力施為。

老蝙蝠留給屠子的陣法,就在這隻大泥塘中了,所以屠子才拚命向著此處逃跑,而發動泥潭惡力的引子,就是屠子的血。

整座泥塘,稀泥何止萬鈞,其中本就殘存著西蠻蠱當年的陣力,再經過老蝙蝠的親手加持,爆發的力量何其驚人。

白袍和尚的修為,甚至比著進入小眼前的長春天還要略高一線,可突兀變故下也無處躲閃,只有拼出全身神通,去硬擋這迅猛一擊。

和尚倉促佈於身前的念珠、木魚和一本不知名的古經,被巨蟒層層碾碎,最終轟得一聲巨響中,稀泥層層砸碎,林中惡臭卷揚,和尚口中鮮血狂噴,雙手齊腕粉碎,一雙臂骨也扎出了肩膀,白森森的骨岔上還混著碎肉、紅筋、鮮血和污泥。

巨震過後,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亂響,被揚撒到空中的稀泥大雨般的澆了下來,把屠子都快埋起來了……屠子壓著牙奮力抬頭,勉強搜索著敵人的蹤跡,片刻後心裡一沉,和尚仍在,搖搖欲墜,但並未倒下。

和尚的一隻眼珠在抗擊巨蟒的時候爆碎了,獨眼通紅盯住屠子,聲音里說不出的怨毒:「沒想到……當真沒想到,幸好,你沒死,我也沒死。」

與老蝙蝠全力施為相若的一擊,也只是重創此獠,還並不足以殺掉他。

不過,泥潭的猛擊已過,可禁制中的異術卻尚未結束……時值黃昏,夕陽無力斜照,把和尚的影子長長地甩在地上,幾隻隨著稀泥一起上岸的幾條怪蟲,正笨拙地扭動這身體,爬上了和尚的影子。

怪蟲的樣子有些像水蛭,可身體更為粗大,若洗去身上的污泥便能看到,它們的身體慘白,身上還有幾道怪異的花紋,蠕動間就彷彿背著一張笑嘻嘻地人臉。

最大的一條人面蛭,一直爬到了影子的頭部、大概是眼睛的位置,這才彷彿終於到了目的地,短粗的身子一探,口器悉索,猛啃影子覆蓋下的泥土。

啃的是影子,可慘叫的卻是和尚。

和尚殘存的那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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