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天上人間

梁辛和大小活佛這樣的高手,對身法、力量、速度的控制,早已臻至化境,移形換位這種事情實在再簡單沒有了。

不過「簡單」二字,指的是外面,天下人間的外面。

一旦魔功發動,梁辛就被亂流包圍,他能動,但只能被動的去躲。他修鍊的時間尚短,無論是感知、反應還是協調,都還沒達到在天下人間一邊躲避亂流,一邊從容移動的地步。

可這次,為了讓憨子能擊中亂流,從而讓魔功脫變,乾坤挪移,梁掌門又得咬著牙拼了。

先由小活佛把要做的事情對憨子解釋清楚,梁辛又和他在繭子里演練過多次,直到兩人配合無間,梁辛才又一次撐開了天下人間。

梁辛雙目閉合,仔細感受著反噬的亂流,和以往一樣,亂流激蕩,毫無規律與順序,就那麼亂糟糟的,從四面八方向著自己湧來……

過了片刻,梁辛張開眼睛,望向了憨子。

憨子還是那副傻乎乎的神情,魁梧的身體卻微微弓起,看到梁辛向自己望過來,憨子吞了口口水,咧開嘴巴,樂了。

看得出來,十一有點緊張,不過緊張也沒耽誤他憨笑……梁辛也笑了:「準備?」

憨子喉結一滾,又吞了口口水,不再笑了,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緊緊盯住梁辛。

梁辛深深吸氣,繼而喝道:「來了。」大吼之後,他就彷彿一隻被人拎住脖子的木偶,詭異地憑空躍升七尺。

在他的臉頰、肩頭、肋下和腳踝,數道傷口同時綻開亂流反噬激烈,想跳就得流血。

幾乎與此同時,憨子開聲大喝:「間」。

自從相識以來,憨子有時會傻笑,有時會喃喃著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話,但從未曾過開口喝咒,唯獨這一次,就連他都明白事關重大,動身時鏘鏘一吼。

「間」字咒起,大活佛抬頭、揮手、沉腰、跨步……每一個動作都顯得很不自然,乍看上去,就好像一串連貫被拆散後,一個個單獨拿了出來、擺放到憨子的身上。

可就是這麼僵硬、突兀的動作,竟讓外面的宣葆炯、天嬉笑等人的眼中出現了一副奇異景象:

這一邊,大活佛還在舉手投足,每一個動作都那麼清晰、那麼緩慢、那麼難看;可那一邊,梁辛剛剛騰出的空位中,竟又出現了一個大活佛。

看似緩慢笨拙,實際卻快若流光閃電,這一邊影像猶存,那一邊大活佛已昂首入位。

入位之後大活佛的吼聲不停,第二字又如雷而起:「斗」。

吼聲下,肉眼可見,無數淡金色的光芒,從憨子的手指、五官、頭頂、雙膝雙足甚至肚子屁股肩膀後頸各處,四散擊出。

金光清淡,但卻凝聚成針,尖銳處那一點並不算耀眼的寒芒,竟刺得外面眾人雙目劇痛。

「步間」、「針斗」,五百年前,達旦禪院活佛十一的拿手絕技。

憨子此刻身帶兩蠻之力,再加上樑辛的那道奎木狼,浩蕩修為,盡數隨著那一聲「斗」字怒言凝化金針,四散而出逆襲亂流。

從梁辛「讓位」,到活佛「針斗」,只發生於一個剎那之中。

沖向梁辛的亂流,在轉向去繼續追襲他的同時,來自大活佛的無數金針就已經沖入其間。

忽然之間,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怪異感覺,猛地裹住了梁辛……凈。

真正的凈,彷彿一切都突然消失,從天到地,從自己到世界,一切的一切全都不見,就連身體也不存在了,甚至他都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強光萬道還是漆黑一片,分不清耳中是風雷咆哮還是沉靜寂寞,分不停自己是熱得血液沸騰還是冷得皮膚凍結……

死了就是這種感覺吧?可就算梁辛覺得自己死了,他還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剛死片刻,還是已經被掩埋千年。

終於,一串劇痛,將古怪感覺盡數驅散。

疼啊。

臉頰、肩膀、肋下和腳踝,先前讓位時受的傷,此刻盡數發作起來,熱辣辣的難過,如此鮮活的難過,比起那份「凈」顯得如此美妙的難過,身體回來了,一切都還在。

跟著梁辛摔到了地上,還沒來得及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眼前又是一黑,憨子四仰八叉地砸到他身上,沉甸甸的……

繭子內外,那幾個全神關注著梁辛、大活佛施法的同伴,個個都張大了嘴巴,臉上的神情又是驚喜又是意外。

片刻之前他們明明白白的看到,當大活佛入位、施展「針斗」之後,兩人周圍的空氣陡然掀起了一陣亂顫,繼而兩人消失不見。而同一時刻,梁老三和憨子,在繭子之內、距離施法處數十丈的地方掉了出來,亂七八糟地摔到地上。

雖然還在繭子之內,沒能逃出去,但他們兩個實實在在地乾坤挪移了。

任誰都想不到,第一次嘗試就成功了。

蜀藏深處,一片寂靜。

過了一陣,忽然一串「咯咯咯」地古怪笑聲響了起來,梁辛恢複了清醒,只看自己落地的位置他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好像個傻子似的,伸手抱著憨子,咯咯怪笑。

笑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漸漸從古怪低笑變成響亮大笑。

梁辛笑得呲牙咧嘴,臉頰上的傷口笑容顯得很是猙獰,可他目光里那份開心快樂,張揚四溢。

平心而論,這一次乾坤挪移的成功,對他的戰力並無太多好處,畢竟要兩人才能成術,而且想要從容移轉的前提,是要摸出如何轟擊亂流、才能引發不同移動位置的規律。且不說憨子的腦筋如何,他都無法感受到亂流,只能憑空亂打,所以絕沒有摸出規律的可能。

這次是向後移動了幾十丈,下次說不定會向上、向下、向左、向右,距離他們脫困的日子還遠,梁辛要多次讓位去碰運氣,指不定還得再受多少傷。

可梁辛就是打從心眼裡覺得那麼高興,這份快樂,和脫困、和戰力提升根本就沒有一星半點的關係,而是最最單純的那種開心。

因為做成了一件事、因為成功完成了一次努力、因為證實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乍一看,梁辛傳承魔功,一統邪道,還要搬山、要對付浩劫東來,他的野心大得不得了;可要是再仔細想想,給他倆蘿蔔仨土豆一根黃瓜要他去炒菜,他也能因為不同組合配出不同味道而大呼小叫、一驚一乍。

這就是他的事事有趣了。

天嬉笑回過神來,快步趕過來扶起梁辛,手腳麻利幫他敷藥、包紮傷口。小活佛則牢記使命,愁眉苦臉地到梁辛身邊,嗚哩哇啦地給他念經。

這次情形特殊,梁辛心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先笑一個時辰再說,心裡全無殺性,哪還用再聽佛經,一把拉過小活佛,口水橫飛開始吹牛。

在繭子之外的東籬也歡喜不已,立刻以靈鶴傳訊,將梁辛突破天上人間的好消息通知外面的眾人。

不久之後,蜀藏深處就熱鬧了起來,各色飛劍、靈鶴紛紛飛來,外面的一眾高手都有要緊事,誰都無法特意趕來,也只能以法器傳訊,各個措辭興奮,更少不了對梁辛大大的讚揚一番。

同時,借著這次傳訊,外面的同伴也把自己手上的事情交代了一番。

算起來,距離上次大家從此處散去,又過了一個月,諸般瑣事都有了不小的進展。

先是西蠻深處的消息:

西蠻弟子得了曲青石和長春天煉化的靈丹,傷勢大有起色,其中血河屠子和部分三宗骨幹,都得到了兩大高手的特別照顧,現在已經恢複如初;

此刻曲青石已離開西蠻,帶了大批靈石向東南而行,出海去籌備「風吹草動」警戒大陣。長春天則留在原地,開始幫助其他弟子煉化天梯。

柳亦從北荒傳回來的消息就複雜的多了,一趟一趟,來了五六隻鶴子,才算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到了草原之後,柳亦用從浮屠那裡學來的鬼話大咒提親,大司巫剛聽了半段就答應了……不過柳亦是西蠻傳人的身份不敢透露,否則怕是小命難保。

他帶給過去的身外身邪術功法,大司巫也視若珍寶。柳亦眉眼機靈,趁著大司巫高興的空,提出了求喪家法器之事。眉心骨珠珍貴無比,可柳亦求的也不是骨珠,只要陰喪氣「活靈活現」、能夠將人帶人小眼的法器,就足夠了。

大司巫為人小氣,又是一副陰森森的鬼性子,不過他為人還算公平,而且煉製那些東西對他們北荒巫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命柳亦明天此刻再來,隨即又把幾個北荒高手喚了進來。

第二天柳亦如約而至,剛一進黃金帳篷,大司巫抬手扔給他一隻黑色的木匣:「你要的東西,拿去吧。」

木匣不大不小,差不多能裝下一個人頭。柳亦打開蓋子一看,只覺得毛骨悚然,滿滿一盒子,都是手指大小的人形骷髏。

骷髏雖小,但惟妙惟肖四肢俱全,雙目空洞靜靜望向柳亦。每一隻小骷髏,都是巫士高手用一頭狼和一頭禿鷲煉化而成的,其中,哪頭狼吃過活人,哪頭禿鷲吃過屍體……喪門煉出的法器,果然足夠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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