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胸有成竹

老叔不是自己來的。手下兩個無常、鄭小道、小汐這群年輕人全都跟來了。

雖然明知道這趟路途不會有什麼危險,可小汐和風習習還是擔心著梁辛,在猴兒谷中乾等,每時每刻都如坐針氈,商議之下,乾脆偷偷趕來離人谷附近等候。鬼王出行,兩個門徒自然要隨行,至於鄭小道,純粹是湊熱鬧的。

老叔五步修行,但才踏入修行界不久,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這一行人比起四兄妹,更不懂修真道的規矩,都進入了離人谷的護山陣法範圍之內,卻還懵然無知,要不是老叔膽小禁不住恐嚇,他們都得變成枉死鬼。

梁辛把他們領下來之後,又一起跑去向秦孑告罪,秦孑也面露無奈,揮揮手不再多說什麼了。屋子小,人多。梁風習習也不喝茶,張羅著把一眾晚輩全都帶到了屋子外面,看到梁辛安然無恙,老頭比什麼都開心,在哪等根本無所謂。

鬧了一陣,屋子裡又只剩下大祭酒和四兄妹,秦孑這才望向了梁辛:「剛剛你有話要說,結果因貴友到來打斷,現在講吧。」

梁辛的神情有些猶豫,任誰都看得出來,他要說的話恐怕不怎麼好聽,此刻正努力措辭,想要把話說的委婉些,秦孑也不著急,就微笑著靜靜等候。過了一會,梁辛才沉聲開口:「大祭酒懲戒木妖,為我們兄弟出了一口悶氣,梁辛先在此謝過了!梁辛不是石頭,明白您的意思,木妖是離人谷的貴客,您要護下他。」

秦孑一笑:「有話直說就好,不用兜這麼大的圈子。」

梁辛神情莊重,對著她長身一揖:「秦大家,梁磨刀告罪!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們絕不敢再計較什麼。可……可誇佬前輩的那一撞,抵不回我二哥的性命的!」

秦孑神色不變,只是眉峰微微一跳。沒回話,等著梁辛繼續說下去。

梁辛深吸了一口氣:「按道理來說,是否相救,只在木妖的一念之間,他救,是情分,我們感激涕零;他不救,是本分,我們也不應多說什麼……可這個道理,不能用在我哥哥的身上。他救,是恩人,不救,便是仇人了。」

曲青石的心裡感動自不必說,同時腦子裡也嗡的一聲怪響,到現在如果梁辛還抓著木妖不放,說不得便要和離人谷為敵了。曲青石嘴巴動了動,正要開口,梁辛就望著他搖了搖頭:「換了我,你也一樣的,多說無益。」說著,他又對著秦孑苦笑了起來:「我也知道自己不講道理。可……」

不等他說完,秦孑就微笑著介面:「道理這個東西,是說給別人聽的,不是拿給自己看的,小梁大人想的有些太多了。秦孑只想問一句:如果木先生肯治,但治不好,你還會與他為敵么?」

梁辛趕忙搖頭:「當然不會,不一樣的。」

秦孑似乎來了興緻,也不避諱什麼男女之防,伸手拉著梁辛讓他坐下,這才問道:「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不肯治和治不好,還不都是寫出一個『死』字!」

這下可把梁辛給愁壞了,不給治和治不了,雖然結果一樣,可其中的感覺卻大不相同,想要把這個感覺說清楚,梁老三現在還沒這個口才,吭哧了半天,也只是念叨著:「不一樣的,差異很大……」

這時候,一直沒怎麼說話的柳亦,在一旁笑了起來,對著梁辛擺擺手:「老三,你快閉嘴吧,這事兒哪有那麼複雜,你越說就越亂!大祭酒早就胸有成竹了,老二死不了!」

說著,柳亦也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秦孑跟前。一摸一樣的又躬身施了禮:「秦大家,您就別逗我家的傻兄弟了,給老二治傷的事情,您老早就有了計較!」

秦孑咦了一聲,笑道:「你怎麼這麼精明,這都被你猜到了!」

柳亦朗聲回答:「秦大家做事滴水不漏,應變功夫更是了不起,這份漂亮手腕柳黑子平生僅見,雖然先前,您老一直說了個活話兒,可要是沒把握降服木妖,讓他出手看病,您也絕不會讓我們兄弟來離人谷相會。」

曲老二和梁老三全都傻眼了,對望之下恍然大悟。其實這個道理沒有多複雜,不過哥倆都身在局中,一時之間看不透罷了。柳亦直起了腰,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那個木妖,也就是性子古怪些,論心計根本不值一提,又哪能跳得出您的五指山!」

秦孑也不否認,笑吟吟的說:「你們見面之前,木妖出手診斷至少我還是有把握的,不過我可沒想到,他和梁大人以前還有過一段宿怨。」

梁辛此刻心情大好,聞言跟著苦笑:「臉婆婆那件事怪罪到我身上,挺冤枉的。」

秦孑揮揮手,示意無所謂,繼續道:「本來,我也做了些功夫來防備變數,不過和你們見面之後,我有了個新的想法,剛剛已經讓屠蘇去準備了。」

梁辛的眼睛更亮了,笑呵呵的搭腔:「願聞其詳。」

秦孑卻搖了搖頭:「現在可不能說,萬一要是不成,可會惹人笑話……」說著,很有些大將風度的揮揮手:「諸位就放心吧,曲先生的情形特殊,木妖能不能治得好,我全無把握;可他會不會出手……我敢打包票!」

說到這裡,秦孑乾脆大笑了起來:「就像柳先生所說,如果沒有把握,我哪敢把你們請來這裡,搬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情,不幹不幹!」

木妖充其量不過脾氣古怪,並不難對付,秦孑又對他無比熟悉,心裡早定下了七八條計策,或激或誘或攻心,總能讓他出手看病,可在和梁辛等人見面、閑聊之後,又臨時想出了新的辦法,她自己陪著客人說話,小童子屠蘇早就被她安排著誑木妖去了。

青墨也跟著高興,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呼出口悶氣,嘟囔了句:「有計較又不早說,差點逼梁老三撒潑!」

梁辛現在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一個勁地對著秦孑作揖:「剛剛造次了,您老可別放在心上,要真生氣,我把這月樹種子吞了還不成么。」

秦孑咳了一聲,放聲大笑:「這麼一會,你可都吞兩回了!」跟著,她收斂了笑容,聲音也鄭重了起來:「木妖走後,我沒急著把事情說穿,其中絕無戲弄之意,我也只是想看看,兄弟之間的情誼,到底又多深厚!」

兄弟間的情誼有多深厚,秦孑這份人情送的便有多值錢!

這時候,屋外衣袂破空的聲音響動。木妖又跑回來了,人還沒進屋,就心急火燎的叫道:「梁磨刀,梁磨刀,你先別走……」

梁辛剛端起茶杯,聞言忙不迭的扔回桌上,站起來大聲說:「既然不給治病,我們兄弟就告辭了!」

一屋子人,人人臉上都掛滿歡笑,可隨著木妖尖叫著「不許走」,一腳跨進門檻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瞬間抹掉笑意,比翻書可快多了。

木妖被誇佬撞了一下,不過是一時真元散亂,並沒有受傷,衝進來之後一把抓住梁辛,臉上看不出什麼神情,但目光卻是直勾勾的,牢牢盯住他:「你見過草木傀儡?!」

梁辛的眼珠一動不動,嘴角卻勾起來,做了個木訥而詭異的笑意。

木妖眼巴巴的等了半晌,見梁辛還是這幅樣子,跟施了定身術似的,恨恨的怒道:「見過就是見過,沒見過就算了,你倒是說句話!」

梁辛的眼珠緩緩錯動,望向木妖,小丫頭青墨終於找到了一件自己明白的事,笑嘻嘻的從旁邊解說:「草木傀儡,就是這樣笑的。」

就聽到咕咚一聲,木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死死盯著梁辛的表情,愣了片刻之後,猛的一拍地面:「不錯,不錯!就應該是這樣的笑容!」

這下輪到梁辛愣住了,不再裝傀儡了:「你也見過草木傀儡?」

木妖大搖其頭:「廢話,我要是見過,還用巴巴的跑來問你?」說著,放緩了語氣:「我說的是『應該』,你看不出來,自然也就不知道,花草樹木,只要是活的,都是在笑!只不過它們沒有眼睛,所以草木傀儡也不懂用眼,目光才會獃滯。」他說的煞有其事,青墨的額頭上跑過一溜雞皮疙瘩,再望向小境里的花草,再也覺不出恬美幽靜了,只覺得妖風颯颯。

秦孑一生都在修鍊木行道法,初聞草木邪術的時候,也覺得驚奇詫異,繼而又想起一年多之前發生過的一件怪事,由此秦孑隱隱覺得,邪術與木妖之間,或許會有些聯繫。這才臨時改變了計策,讓屠蘇去把草木傀儡的事情告訴木妖。

屠蘇人小鬼大,小小的胸膛里也有幾道溝溝坎坎,扶著木妖離開的時候,就當說奇聞異事似的,學著梁辛的口氣,把草木邪術說了說,而且故意說得詞不達意,有上句沒下句,不停的跑題,聽得木妖著急不已,最終還是趕回來找梁辛了。

這樣一來,雙方各有所求,要比著秦孑耍手段逼木妖就範更直接,也更高明了。

木妖的表情焦急,不住口的催促著梁辛,要他把所見的「草木傀儡」情形詳細說出來,梁辛可沒想到這麼簡單就反客為主,一時間裡還有點不適應。秦孑從旁邊插口笑道:「草木傀儡這件事,對我等來說充其量也只是個離奇法術,可對木先生來說,意義卻重大的很,梁大人一定要細細地講明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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