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無名無姓

木先生是個年輕人。看上去二十齣頭的年紀,身材修長,長相頗為俊俏。比起鄭小道,木先生的氣質要更硬朗一些,可比起曲青石「年輕時」,又少了幾分陰慘慘的虐戾。

要命的是,梁辛以前見過他。

一年半之前,梁辛跟著琅琊一起去找臉婆婆,老太婆正抓了一頭木行精怪,用以來養出琅琊師父的臉。

當時的那個木妖,就是眼前這位木先生。

梁辛不管那套,堅決裝傻,不管木妖怎麼說就一口咬定以前沒見過他,木妖也不著急,也不和秦孑打招呼,走進木屋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這才斜忒著梁辛,冷笑道:「你不認識我就算了,帶著你的朋友走吧,不看!」木妖早就知道,這些人是來找自己看病的。

梁辛沒轍了。上門求醫,人家手裡握著主動,根本不容得自己抵賴,對著木妖苦笑道:「木先生誤會了,我和那位臉婆婆不是一夥的,連朋友都算不上。」

秦孑早就看出不對勁了,可她拿著那個木妖也沒辦法,微微蹙眉在心裡默默盤算著。

童子屠蘇則咯咯地脆笑道:「原來你們以前認識!」說完,看梁辛和木妖都臉色有異,這才恍然大悟,又低聲嘀咕了句:「還他媽不如不認識呢。」

聲音雖低,可一屋子都是好手,全聽了個一清二楚,三生有幸聽到仙家童子罵髒話,人人都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秦孑立刻瞪起眼睛叱喝:「放肆,跟誰學的!」

屠蘇吐了吐舌頭,一小步一小步,順著牆根溜出去了。梁辛坐到木妖身邊,滿臉笑容的問道:「還請先生賜下名諱。」

「天生地養的,無名無姓,就叫木妖!」木妖的聲音里沒有一絲友善,更不去看主人秦孑一眼,只盯著梁辛一個人看:「到現在我也不明白,平白無故,老太婆究竟抓我做什麼,現在終於遇到了個明白人。好得很。」

當初木妖剛被抓住後就被擊昏,醒來後又直接被趕走,從頭到尾也不知道臉婆婆究竟為什麼要抓他。

梁辛大概解釋了幾句,因為秦孑畢竟還算是正道中人,所以隱去了人物的身份,更不會去說養臉是為了找將岸。其他人這才知道木妖和梁辛的淵源,不過對青墨、柳亦等人來說,離人谷堂堂天門,卻將一頭木行精怪奉為上賓,也算是件新鮮事了。

秦孑笑容親切,對其他人解釋道:「木先生來歷特殊,是草木之身的精靈,自然至性。說實話,他的修為並不算高,不過他對木行道法、自然之術的理解,遠勝我們這些半路出家的木行修士。」

給曲青石看病的事情也是如此。木行主生,有許多療傷的神奇法術,可曲青石的情形太過特殊,即便是秦孑,也只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靠木行法術能幫到曲青石。但具體怎麼做她就不知道了,還是要靠木妖出馬。

木妖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絲真正的笑意,對著秦孑點點頭:「這些年裡,也多承你們的照顧,我過的很好。」柳亦等人更納悶了,木妖和離人谷的關係不淺,在外面受了欺負,為何不找離人谷出頭。

就算離人谷名不副實,畢竟也是傳承了幾千年的大門宗,對付一個孤家寡人的臉婆婆,應該還不當回事。

秦孑笑容不變:「離人谷弟子天性淡漠不喜仇殺,木先生照顧朋友,根本就不曾把這事告訴我們。」說著,站起來對木妖斂衽施禮:「秦孑謝過先生了。」

木妖點了點頭,可神情卻顯出一份說不出的古怪,隨即又轉頭望向梁辛,臉上又恢複了冷笑:「老太婆在我身上養臉?這道奇術倒是第一次聽說。嘿,來而不往,不是我的做派。」

說著,單手一翻,再攤開拳頭的時候,掌心裡多出了一枚黑黝黝的豆子,當的一聲拋在桌上:「你回去,哄也好騙也好用強也好,讓老太婆把這棵種子吞下,辦成這件事,我便幫你的朋友看病!」

梁辛皺眉看著黑豆子,完全是下意識的追問了句:「這是什麼?」

「月樹種子!」剛剛溜走的屠蘇不知何時又回來了。腦袋從門口探進來,笑嘻嘻的回答:「服下之後並沒有什麼損害,初一發芽、初二生根、初三嫩葉……直到十五月圓時,會化身成樹,枝椏散開舉頭望月,之後一天天枯萎,再十五天後種子法力盡喪,人也恢複自由,於修為、於身體都沒有絲毫損害的!」

梁辛愕然,忍不住苦笑道:「這算什麼?小孩子賭氣么?」

木妖理所當然的點點頭:「她用我養臉,我拿她種樹,公平的很。你做成了這件事,以前的事情便一筆勾銷……」

他的話還沒說完,曲青石突然陰測測的開口了:「治不治,無所謂,沒人有那麼多閑工夫陪你玩。」

小白臉是正宗的「幽冥口音」,他一出聲,剛剛木妖那些陰狠冷笑,被比的都跟稚童歡笑似的那麼明朗。

曲青石是什麼人,豈能讓梁辛為了自己的事情受人脅迫。而且,木妖的條件看起來沒什麼嚴重後果,充其量也就是個惡作劇,可別忘了他惡作劇的對象是什麼人!

這就好像用口水去吐別人。口水沒什麼殺傷力,就算剛吃過大蒜,最多也就是有些辣眼睛。可要看被啐的是什麼人,如果是老實人,罵兩句也就算了;可要是個狂漢,舉刀殺人也不為過。臉婆婆性情孤僻,虐戾處比著宋紅袍恐怕都不遑多讓,要是被梁辛誆騙服下這枚種子,必定會引為奇恥大辱,與梁辛恐怕也會是個不死不休的結局。

話再說回來,臉婆婆的修為已到了逍遙境中階,比著黑棉襖弦子還要高深得多,傷愈後梁辛絕不是對手,而且看樣子,琅琊與老太婆關係極好,有了這個智計百出的妖精從旁幫著她,四兄妹綁在一起都會吃大虧,這個仇,曲青石說什麼也不能讓梁辛去結下。

梁辛何嘗不明白曲青石的意思,可眼看著二哥一天一天的老下去,錯過了這次機會,也就只還剩一兩年可活,就算再苛刻的條件,他也只有先答應下來再說。可還沒等他說話,曲青石又沉聲開口:「琅琊害過你,可臉婆婆不欠你,她救過你一命,你要記得。這個妖孽要陷你不忠不義,生死兩難的境地。」

木妖坐在那裡,臉上都是無所謂,還跟著笑了聲:「有這麼嚴重么?」

梁辛的眼角直跳,伸手把種子攥到了手裡,搖頭道:「完事之後,臉婆婆要怎樣,我認打認罰!」

曲青石突然笑了起來:「你認打認罰?好,先不說臉婆婆會對付你,我只問,如果這個木妖真把我治好了,可臉婆婆要你來殺他,你怎麼辦?那時,臉婆婆救過你,木妖救過我,都是恩人,這筆賬怎麼算?」曲青石額頭上現出一道道煞紋,猛的伸手一拍桌子,望向了柳亦:「老大,你說,這筆賬怎麼算!」

兩個兄弟都著急了。柳亦自然不會在火上澆油,裝傻充愣地嘿嘿笑著,獨手亂擺:「都別那麼毛躁,消消氣,消消氣!」

木妖的臉色無比認真,也望向柳亦,好像要找他評理似的:「那個老妖婆睚眥必報?我木妖也不是善忘之人!這件事與姓梁的脫不開干係,他就應該擔當!至於什麼後果,我管不著!」

這時候秦孑終於開口了,大聲招呼著屠蘇再泡茶來,同時不停的對著小丫頭青墨使眼色,小丫頭根本就不理她,圓溜溜的眸子里都是煞氣,緊緊盯著木妖。

秦孑咳嗽一聲,放緩了聲音笑道:「這件事暫可放一放,慢慢商量,總歸要找出個大家都能認可的法子。」

柳亦也呵呵笑著一起打圓場:「再議,再議,你們兩個都別那麼大脾氣。」說著,伸出獨手拍拍老二,又拍拍老三。一邊說著,一邊給他倆打眼色。

木妖根本不買賬,一言不發,站起來背著手,溜溜達達的走了,只留下一句:「條件是不會變的,什麼時候看到老太婆變成月樹,什麼時候我再出手救人……哎喲!」

他一出門口,剛好趕上一個粗壯得好像磨盤似的老者,滿臉倉皇的衝進來,兩人正撞了個滿懷,木妖毫無懸念的被抗飛到半空里。

四兄妹全都樂了,唯一遺憾的是老頭子沒跳到半空里去追著打木妖。

木妖的法力雖然普通,可好歹也是四步修為的精怪,竟然全無力躲避,一時間全身真元都有些凌亂,像條死魚似的在半空翻了七八個跟頭,重重摔在地上,氣的俊臉煞白,指著老頭子似乎想罵,可張開嘴巴只有一連串的咳嗽。

老頭子顧不得理他,似乎天塌下來了似的,直接跑到秦孑跟前,大聲道:「大祭酒,出、出事了!」

秦孑微微一驚,沉聲道:「莫著慌,慢慢說!」說著,對屠蘇做了個手勢,童子這才後知後覺的驚呼了一聲,趕緊跑出去把木妖扶走了。

離人谷出事了。

三兄弟各自驚疑,青墨乾脆低低叱喝了一聲:「大祭酒的厚愛無以為報,既然趕上了事情,北荒巫討個頭陣來打!」說話間閃身竄出了屋子,雙手盤結法印,巫刺與戰旗同時現身,小境中的恬靜清幽轉眼被抵擋一空,換而漫天鬼哭狼嚎!

從木妖出現到現在,青墨憋了一肚子氣,現在聽老頭子說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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