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退避三舍

怪人的右臂、肩、和頭顱都已經從「天猿織錦」下掙脫上來。口中發出的一陣陣歇斯底里的怪叫,每一個音節都毫無意義,卻交織著無盡的痛苦、瘋狂、憤怒!

怪人拚命地扭曲、掙扎,想要完全脫身,可自從他露出頭顱之後,就仰面向天,無論臉上的表情再怎麼猙獰,一雙眸子都始終那麼平靜,穩穩盯住夜空,一眨不眨。

臉皮抽搐、嘴巴開闔;目光恬靜,雙眸深邃。一動一靜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態,共存於怪人的臉上,說不出的詭異!

紅鱗翻飛,妖刃橫斜,數不清的宗師神通,狂風暴雨般的攻向怪人,可怪人就任憑著諸般法寶打在身上,卻連躲避的意思都沒有,只專心致志的做著兩件事:奮力衝破織錦,抬頭看著久違的夜空!

攻擊根本沒有任何效果,怪人始終不曾還手。可圍攻他的眾人動作卻漸漸遲鈍,人人臉色鐵青,嘴唇也開始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無論神通還是法寶,只要和怪人一接觸,便會被一股徹骨寒意侵襲,打了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真元運轉都不再那麼流暢了。

梁辛越打越心慌,心意不停繼續指揮著戾蠱紅鱗攻敵,自己則情不自禁的揚起頭,隨著怪人的目光一齊仰望,可他們的頭頂上,只有一群天猿合力托起的瀑布,隱約有些星月之光,透過了「天湖」,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怪人的掙扎越來越用力,身體一點一點掙破天猿織錦,當他的左肩也露出之後,猛然爆發一聲大吼,就在無數法寶神通之間一衝而起,整個人都從「織錦」下撲躍而出!直到此刻,梁辛才終於看到,怪人的左手,正緊緊抓著羊角脆!

小傢伙神情黯然,原本靈動的眸子變得黯淡無光,嘴角還掛著一抹血跡……

眾人不約而同的高聲驚呼,拼勁全力尚且不能攔住怪人,此刻敵人脫困。是該逃跑還是拚命?

可誰也沒想到的是,當怪人掙脫桎梏後,只躍起了十餘丈,向上急沖的勢子便戛然而止,就好像一頭突然被箭矢擊中的鷹隼,在半空里翻了個跟頭,隨即重重跌下,摔回到潭底,身子彈了兩彈,再也不動了。

羊角脆痛呼了一聲,從怪人的左手中摔了出來,一連串的跟頭之後想要爬起來,可幾次用力都無法站起來……喧騰咆哮的戰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情,梁辛顧不得其他的事情,身子急掠而起,先把小猴子搶到懷裡,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迅速撤回到同伴之間。

過了片刻,一頭天猿捏起手訣。再度喚出妖刃扎向怪人。這次的情形更讓人詫異,只見烏光一閃,一下子扎透了怪人的心口!

剛剛還結實的好像金剛羅漢似的怪人,現在又被輕而易舉的扎了個透心涼。

妖刃揮舞著,戳下、拔出,濺起一道道濃稠的鮮血,怪人仍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這下葫蘆手下那幾位天猿全都來了精神,揮舞妖刃橫斬豎刺,個個威風凜凜,好像強敵是被他們打死的似的。

梁辛的身法最擅機變,又等了一會之後,請那幾頭天猿住手,把小猴子交到青墨的懷中,大著膽子快步靠了上去。

怪人的雙眼仍牢牢的撐開,可眸子里卻沒有了一絲光華,他的胸口都被剛剛的妖刃刺得血肉模糊,脖子上也橫亘著一道巨大的傷口,腦袋和身體只連著一點點皮肉,身體四周,殷紅的血漿緩緩流淌著,別說只是個醜八怪,就算真是神佛鬼仙,這個樣子也決計活不了了。

老叔寸步不離梁辛的身邊,他是鬼王,哪有人裝死能逃得過他的眼睛,也對著梁辛微微點頭:「死了,錯不了的!」說話之間,伸出腳小心翼翼的踢了下怪人的腦袋。

那顆腦袋一歪,掙斷了皮肉的連接。滾了兩下,鬼王很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心。

這個怪人,在躍到半空的時候就已經死了。人死功散,護體真元隨之消散,被幾頭天猿亂刀分屍了。

眾人這才算真正放下了心,一個個面色疑惑的圍攏了過來,羊角脆逃脫大難,神情里充滿了恐懼與疲憊,不過還是強打著精神,向主人比划了兩下,報告了事情的經過,最後又揚起兩隻爪子,各自豎起兩根手指,湊到一起比划了個「四」,這才閉上了雙眼,在青墨的懷裡沉沉睡去,小小的身體時不時還會顫抖幾下,這幅可憐相,誰還捨得去再去怪他。

小丫頭青墨心有餘悸,指著怪人的屍體,顫聲道:「他……是人,還是個妖怪?」

葫蘆探出手臂,以妖元在屍體上探索了一周。沉聲道:「是人,不是妖身,錯不了的!」

青墨滿臉的驚訝:「想不到,天底下還有這麼厲害的人!」說著,笑了起來,攙著葫蘆的胳膊拍馬屁:「再厲害也沒用,妖王大人早就算到,他縱然能掙脫封印也會力竭而亡,任憑他怎麼掙扎,妖王都穩如磐石巋然不動,倒是我們這群沒見識的娃娃。跟著瞎著急,拚命出手卻白費了力氣。」

不料,一向見榮譽就上的葫蘆一反常態,緩緩的搖了搖頭:「我剛才沒出手,是因為我知道出手也沒用。你們不懂的,這道織錦上的妖力澎湃的無法想像!醜八怪能對抗封印,我出手也只是給他撓痒痒,何必白費力氣……不過他命不好!」

青墨愣了愣,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僥倖,可隨即又變得興高采烈:「不是這傢伙命不好,是您老命太好,有老天爺護著,管他什麼神仙佛祖,遇到您老只有退避、退避什麼來著?」

葫蘆樂了,穩穩的點點頭:「退避三舍。」

見到羊角脆之後,梁辛就大概猜出了事情的經過,現在又有了小猴子的印證,心裡也就愈發篤定了,抬頭望向葫蘆:「師父,這道天猿織錦,照您估計有多久了?」

葫蘆搖了搖頭:「算不出來!我做了兩百多年的妖王,我爹做了六百多年的妖王,據說我爺爺做了快一千年……至少我們祖孫三代,從未聽說過它。」話剛說完,葫蘆突然想到了什麼,對著眾人厲聲叱喝:「天猿隨我下來,其餘人等在此處等候,沒我的號令,誰也不許下來!」

話音落處,葫蘆身影一閃,帶著四頭大猿,也不施法鑽透織錦,就從怪人掙扎時留下的那個大洞,鑽進了織錦下層。

梁辛心頭大駭,一個怪人就如此了得,這封印下誰知道還會有什麼兇險,一切都因自己的羊角脆而起。哪能再讓師父單獨涉險,忙不迭的喊了一聲:「等我一起!」正要追著葫蘆一起下去,妖王的聲音就從下面傳來:「這是我的家事,誰敢下來我就活撕了他!」

隨即,一層妖氣流轉,幾個天猿居然從下面施法,以一小塊「天猿織錦」封住了怪人留下的破洞,決不許其他人跟下來。

梁辛又急又氣卻無可奈何,青墨懂得比較多,伸手拉住了梁辛:「就算下面真有能傷到他老人家的危險,咱們跟下去也只是幫倒忙。」說著,小丫頭頓了頓:「而且,這件事的確是葫蘆師父的家事,咱們在一旁會不方便。」

梁辛一愣:「怎麼說?」

「一般來說,法隨元神而聚。那個醜八怪,死之前皮糙肉厚,死之後不堪一擊,就是這個道理。而這裡的織錦法術猶存……」

梁辛嚇了一跳,伸手指著腳下的織錦:「你是說,這下面,師父的先祖還活著?師父下去拜見先祖?」

小丫頭也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苦笑道:「這我可說不準,不光我,葫蘆師父自己都未必說得准。」

說著,青墨摸了摸羊角脆的小腦袋瓜,問梁辛道:「你先說說這裡的情形,到底是怎麼回事?」

梁辛想把小傢伙抱回自己懷裡,可見它睡的香甜,又怕吵醒了它,只得作罷:「照我估計,當年天猿的前輩妖仙,施展織錦,為的就是把這個怪人封在地心深處,讓他永無出頭之日。這道織錦無比牢固,單憑著醜八怪自己是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出的。可即便如此,天猿先祖還是不放心,怕有外人無意中從外面破壞織錦,這才命令天猿世代不許離開苦乃山,為的就是守著這個封印。」

青墨點了點頭,這個怪人的修為通天,是她平生僅見。即便是葫蘆師父、大司巫師父這些絕頂人物,也不可能完全無視他們的全力攻擊。

怪人的修為,絕對配得上這道天猿織錦。

這個怪人不知被「天猿織錦」鎮壓了多長時間,始終掙脫不出。而這道托起深潭的織錦被天猿先祖刻意抹去了氣息,無數只天猿都在水潭中洗過澡游過泳,卻始終沒人能發現它,千百年里始終相安無事。

可羊角脆被梁辛帶來了猴兒谷,又很快被其他小天猿接納,帶著它一起到水潭裡嬉戲。

按著羊角脆的比劃,它跳入水潭後不久,就察覺到潭底有一股讓自己親切、熟悉的妖氣,這才一直潛了下來,奮力扒開層層淤泥,果然見到了織錦。

聽到這裡,青墨皺了下眉頭:「織錦不是被抹去了氣息么?幾代妖王都不曾發覺,羊角脆卻能察覺?」

梁辛苦著臉搖頭:「這個現在還說不清,羊角脆和普通的天猿大不相同,別的不說,就它的口水便是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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