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八 7664工廠 二、搜尋

許天華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在7664廠里調查走訪,發現鄭丹梅失蹤案並不是一個孤立的案件。三年前,七車間的一個名叫張丹盟的鉗工突然人間蒸發,從那以後,7664廠開始頻發失蹤案,有時一年發生兩三起,有時四五起,截至鄭丹梅為止,已經有十五人失蹤。除去許天華提到的已遇害的一男一女,其餘十三人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由於這十三人均為外地進城務工人員,且居住地遙遠兼家境貧寒,雖然曾有失蹤人口家屬到廠里來要人,都被廠保衛處三言兩語打發走,而那些貧困卑微的家屬申訴無門,只好無奈地回家。在這個兩萬多人的大企業里,失蹤的十幾個人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許天華回到警隊,向李觀瀾彙報了7664廠的離奇系列失蹤案。李觀瀾聽過後,立即拍板決定,派出專案組進駐7664廠,一定要找到失蹤案的真相,那十三名失蹤人口,從第一個失蹤的張丹盟起逐個排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專案組由許天華、張魯和兩名見習警員唐文成、許菲菲組成。其中許菲菲是女性,二十一歲,是曲州市刑警學院的四年級學生。專案組直接向李觀瀾彙報。

7664廠對專案組進駐有排斥感,但刑警隊依法展開工作,廠方和保衛處也無法將其拒之門外。

專案組一行四人分頭行動,對鄭丹梅、張丹盟等失蹤人口的個人情況、社會交往圈子及失蹤前的表現進行摸底調查,並將調查結果分別記錄在案,彙集在一起,試圖從中找出可以串聯在一起的線索。

根據7664廠保衛處的記錄和知情者回憶,三年前的夏天,鉗工張丹盟失蹤。配合專案組辦案的保衛處七科副科長錢景岳當時還未獲提拔,和張丹盟住在同一個宿舍。張丹盟性格內向,又患有疾病,錢景岳說不出他所患疾病的名稱,只知道那是一種以皮膚、骨骼和軟組織的畸形過度生長為主要特點的疾病。張丹盟面部皮膚下面長有一個巨大的血管瘤,使得面部扭曲變形,遭到錢景岳和其他工人的歧視和嘲笑。後來,張丹盟的性格愈加孤僻,在失蹤前,幾乎不再和人交流。

張丹盟失蹤三個月後,與他同宿舍的另一名工人失蹤,此後接二連三,直到鄭丹梅事發。

在調查中,有人向專案組透露了鄭丹梅失蹤當晚,葉立群在廠區食堂後面昏厥的事實,更有知情者說,葉立群與鄭丹梅的關係有些曖昧。許天華四人經過討論,認為就當前掌握的情況看,兩起事件雖然尚不能聯繫在一起,但其中未必沒有內在關係,而且兩人的曖昧交往也值得引起注意,應在恰當時機與葉立群進行接觸。

根據目擊者提供的情況,許天華與許菲菲來到事發當晚葉立群昏厥的現場,以期尋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這是整個廠區中最寂靜的地方,背後就是高聳蜿蜒的蒼莽山脈,山上的樹木鬱鬱蔥蔥,怪石嶙峋,人跡罕至,沒有通行的道路。前面則是廠區食堂的高大後牆,牆上除去幾個通風孔,沒有窗子,顯得厚重而冷漠。只有牆邊的幾個垃圾桶,散發出腐臭的味道,引來成百上千隻蒼蠅和蚊蟲,圍著垃圾桶發出嗡嗡嗡的聲音,提醒著人們這是有人居住的地方。

葉立群昏倒的地點在距離垃圾桶七八米遠的砂石地上,在這段距離之間稀稀落落地散布著幾株粗大的松樹。事發當晚有許多人圍觀,迄今又已過去一個星期的時間,現場足跡已沒有提取的價值,只能寄望於運氣足夠好,找到不被時間和天氣侵蝕的微量痕迹。

許天華和許菲菲從牆根下開始,像掃雷似的一寸寸地排查。這塊地方很少有人來,地面上除去磚石瓦礫外乾乾淨淨,兩人低著頭仔細搜索,良久,許菲菲低聲叫:「師父,你看這是什麼?」許菲菲在警隊實習,李觀瀾指定許天華做她的師父,許菲菲為人乖巧又守規矩,雖然許天華比她大不了幾歲,但她一口一個「師父」叫得很順溜。

許天華靠近一看,是一根破爛糟糟,已辨識不出本來顏色和材質的布條,搖搖頭說:「冷眼看上去不是有價值的東西,不過還是留起來,不漏過每一條線索。」

許菲菲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從地上撿起這根布條,放進透明的證物袋裡。才站起身,忽然聽到風裡隱隱傳來一種奇怪的聲音,她側過頭,凝神聆聽。

許天華也聽到了怪聲,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分辨。

聲音不是很清楚,但是隨著風聲傳來,低沉渾厚,如虎吼獅嘯,似乎隱藏在蒼莽山叢林中的猛獸在致命一擊前的發聲預警,極強的穿透力攝人心魄。這聲音持續了十幾秒鐘,瞬間靜寂下來。

許天華和許菲菲的臉色都變得煞白。

許菲菲說:「是野獸!老虎還是獅子?」

許天華搖搖頭說:「不知道,不過以前沒聽說過蒼莽山上有猛獸,這7664廠就在山腳下,如果有猛獸傷人,廠里人還不早就知道了。」

許菲菲說:「但這聲音分明就是野獸在咆哮,而且不是小動物,是成年的老虎獅子之類的。怎麼辦,要不要上山去看看?」

許天華畢竟沉穩一些,想了想說:「暫時不要,我們回去後向廠里保衛處了解過情況再說。那聲音聽起來離這裡很遠,蒼莽山又這麼大,上去了也不見得能發現什麼。而且萬一真有大型的野獸,憑我們兩個也對付不了。」

許菲菲說:「7664廠的失蹤案會不會和野獸傷人有關係?」

許天華說:「如果是野獸傷人,現場一定會留下包括屍骨殘骸在內的許多痕迹,但迄今為止,沒有人發現過類似的痕迹,所以這種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兩人討論了一會兒,總是沒有頭緒,就又低下頭來,排查現場。

許天華走到案發當晚葉立群和鄭丹梅依偎的老槐樹下,撫摸著皸裂的樹皮,若有所思,似乎要向這棵閱盡人間滄桑的老槐樹索求答案。忽然,他眼角的餘光掃到一線亮黃色的絲狀物,夾在老槐樹的樹皮下,在山風中飄動。

許天華用鑷子取下這絲狀物,遞到許菲菲眼前,問:「這是什麼?」

許菲菲辨認了一會兒說:「這是桑蠶絲,是真絲類衣服的原材料,這根絲線應該是從誰的衣服上脫落下來,掛在樹皮上的,穿衣服的人很可能在這棵樹上靠過。」

許天華說:「這顏色看起來很熟悉,我好像最近在哪裡見到過。」他和許菲菲對視一眼,腦海中靈光閃現,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在鄭丹梅的衣櫃里。」

專案組在7664廠保衛處的辦公室里傳喚了葉立群。

葉立群作出一臉無辜狀:「我壓根兒就不認識鄭丹梅,你們找我打聽她的去向是問錯人了。」

許天華用力一拍桌子說:「你狡辯的結果就是加深自己的嫌疑,如果你不想因這件事影響你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話。到目前為止,許多熟悉你和鄭丹梅的人都證實你們有婚外情,你們的手機通話記錄也顯示你們之間不僅認識,而且關係密切,你還要否認嗎?」

葉立群掂量著這番話,想繼續試探對方到底掌握了多少情況,以決定自己坦白到什麼程度,說:「對不住,我剛才確實沒說實話,主要原因是膽子小,不願意惹禍上身,我和鄭丹梅是朋友,她失蹤以後,我也很關心她的人身安全,希望你們能儘快找到她,我也就放心了。」

許天華說:「你說話遮遮掩掩,從側面顯示你心懷鬼胎,我現在是傳喚你,但根據我們掌握的證據,隨時可以拘留你,結果如何,取決於你。說吧,鄭丹梅失蹤的那天晚上,你和她在一起做什麼?」

葉立群仍不願坦白,這個外表猥瑣的中年男人,能夠把持住軍工廠採購員這個肥缺,還是有些心計的。他進一步試探說:「鄭丹梅和我在一起?我怎麼記得不大清楚,你們不會搞錯了吧?」

許天華做刑警不過五年時間,但接觸過的形形色色罪犯有數百名,強悍的、瘋狂的、狡詐的、冷血的,他都有辦法對付,葉立群雖然狡猾,但在許天華看來,他的伎倆僅是不堪一擊的雕蟲小技。許天華從面前的桌子上拿起一個透明證物袋,亮給葉立群看:「這袋子裡面的東西你應該認得吧?」

葉立群沉溺酒色,視力受損嚴重,隱隱約約見到袋子里有一根細細的亮黃色的絲線,一時不明白怎麼回事,說:「這是什麼?我不認得。」

許天華說:「這是從真絲衣服上脫落的一根桑蠶絲,裡面摻雜有少許化學纖維,我們在一棵老槐樹上發現了它,而這顆老槐樹,距離你暈倒的地方只有幾米遠。」

葉立群的腦海里一團糨糊,還沒明白過來。

許天華說:「這根桑蠶絲,與在鄭丹梅宿舍里找到的一條裙子的面料完全相同。而且我們在那條裙子的口袋裡找到了一張紙條,是一套西裝套裙的購買收據,顯示這套桑蠶絲衣服是上下兩件,是你在鄭丹梅失蹤的當天買給她的。鄭丹梅穿著套裝的上衣和你約會,而把裙子留在宿舍里。你們在老槐樹下約會的當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你還想繼續隱瞞嗎?」

葉立群臉上的汗水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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