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七 編織針殺人案 四、胎教音樂

金羨蓮與馬鈴遇害案,並未因時間的流逝被淡化和遺忘。在辦案刑警的持續努力下,這兩起併案偵查的兇殺案在僵持中緩慢發酵,在重重迷霧中逐漸透出一絲光亮來,並終於因一個偶然的契機,取得重大突破。

契機的出現,仍要部分歸功於曲州市長陳華秋。在此之前,陳華秋支持其胞弟陳雲秋在曲州市趙家鄉拆遷,從而間接幫助警方和許羅丹揭開了許羅丹之母離奇出走之謎(詳見本書第三篇「痴人夢話」)。可見市長先生「吉人天相」,往往在無心插柳時建功立業。

馬鈴案發生兩周後,在市公安局長金水的批示下,全市公安系統的體制內警員和聘任人員的當月工資條上都被扣除了七元五角錢,而且事先未得到任何通知。當然,這七元五角錢的去向還是明確的,因為每個人都隨工資條得到了一張光碟。

馮欣然端詳著這張光碟封面上印製著的一個咧嘴大笑的白人嬰兒頭像,不解地問發工資的出納孫甜甜:「這是什麼東西?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在公安系統內部搞強買強賣?」

沒等孫甜甜說話,站在她旁邊的一位西裝革履的紳士說:「這是胎教音樂,是松江省著名青年音樂藝術家林麗女士的最新出品,市場價每盤十五元,為照顧公安系統的員工,在咱們內部半價銷售。」

馮欣然一頭霧水,說:「我還沒結婚呢,買胎教音樂幹什麼。」看著眼前這位衣冠楚楚的紳士,忽然反應過來,「你不是在陳雲秋手下搞強拆的黃老三嗎?怎麼改弦易轍,穿上西服賣起光碟了?」

黃老三也認出了曾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馮欣然,嘿嘿地笑著說:「我是代人出頭,林麗女士不僅是咱松江省全省人民的驕傲,還特別受到陳市長的器重,這次在全市範圍內隆重推出林麗女士的胎教音樂作品,就得到了陳市長的大力支持。」黃老三在說「陳市長」三個字時,顯得格外親切隨意,似乎在談論一位熟透了的老朋友。

馮欣然心領神會,說:「既然這樣,我出七元五毛錢,支持一下陳市長器重的青年藝術家,也理所當然,義不容辭。」說著,把那張做工粗劣的光碟在手裡一拋一接,走出門去。

回到辦公室,見每台桌子上的電腦都在播放著胎教音樂光碟,十幾台電腦聯播,蔚為壯觀。年輕的刑警們有的搖頭晃腦地故作陶醉的表情,有的吹著口哨跺著腳起鬨。正鬧騰著,蘇采萱踩著音樂的節奏走進來,笑嘻嘻地說:「真熱鬧,像開聯歡會一樣。」

馮欣然說:「這不是給市長大人捧場呢嗎?這音樂的作者可是深受市長器重的人民藝術家。」

蘇采萱撇撇嘴說:「就這音樂水準,東拼一段西湊一段,像拼盤似的,還人民藝術家?現在『人民』這兩個字,像萬能膠一樣,貼在什麼東西前面都適用,就是騙子的通行證,無恥之徒的遮羞布。」

馮欣然嘖嘖地咂著舌說:「看不出蘇姐還是一憤怒女青年。」

蘇采萱哼了一聲說:「要是憤怒管用的話,我就是憤怒到老年也無妨。」話沒說完,忽然側過頭,仔細聆聽音樂,似乎在辨別什麼。

馮欣然狐疑地看著她:「莫非聽到妙處了?」

蘇采萱不理他,目光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又專註地聽了半分多鐘,抄起桌子上放置的一盤光碟,轉身走進李觀瀾的辦公室。

近一段時間刑事案件頻發,李觀瀾手頭有幾件案子積壓在一起,正忙碌得有些焦躁。見蘇采萱面帶喜色推門進來,李觀瀾心裡咯噔一下,說:「馬鈴的案子有新發現?」

蘇采萱有點激動地說:「重要發現。」雖然從警十餘年,屢破奇案,但是每逢案子出現轉機,蘇采萱仍然按捺不住興奮。

她徑直走到李觀瀾桌上的電腦主機旁,把胎教音樂的光碟放進光碟機,播放起來。

李觀瀾還沒去領工資,不知道關於這盤光碟的事,不解地問:「這是什麼音樂?」

蘇采萱把音樂調到她關注的那一段,說:「仔細聽聽這一段的背景。」

李觀瀾的音樂素養不錯,邊聽邊說:「小提琴、電子琴,還有蘇格蘭風笛,像是大雜燴一樣,等等,背景是什麼聲音?」

蘇采萱啟發他說:「仔細想想,你在家從來不做家務嗎?」

李觀瀾腦海中靈光一現,噌地站起來,與蘇采萱四目相對,說:「吸塵器的噪音!」

蘇采萱也興奮得滿臉放光,說:「正是,你這樣一說,更證實了我的判斷。」頓了頓又補充說,「吸塵器發出的噪音可以模擬胎兒在子宮裡聽到的聲音,我早該想到這一點,卻直到今天受了啟發才想起來,真是該死。」

李觀瀾畢竟對婦產科醫學外行,琢磨著蘇采萱的話,尚未豁然開朗。

蘇采萱繼續解釋說:「胎兒在子宮裡能聽到許多種聲音,像媽媽的心跳聲、腸胃的蠕動聲、血液的流動聲,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產生很大的噪音,其音頻就像是吸塵器、電吹風這些電器發出的沉悶、單調的聲音,所以出生不久的嬰兒在哭鬧時,聽到吸塵器的聲音往往會立刻安靜下來。我忘記了在哪裡學過這個理論,由於和我的專業聯繫不密切,所以印象不深。」

李觀瀾也明白過來,說:「兇手在案發現場留下吸塵器,是在模擬子宮的環境?!」

蘇采萱說:「九成九是這樣。盛有被害人的透明睡袋,就是模擬的子宮,被害人赤裸裸地蜷縮在子宮裡,恰如沉睡的胎兒,而吸塵器發出的噪音,就是胎兒在子宮裡聽到的聲音。」

李觀瀾進一步推理說:「兇手刻意製造了類似子宮的環境,來殺死被害人,其實是在向人們昭示,他殺人的動機是……」

「報復墮胎的行為。」說完,蘇采萱想起金羨蓮和馬鈴的凄慘死狀,禁不住打了個寒噤,說,「原來金羨蓮和馬鈴被殺死的樣子,就是模擬胎兒在子宮裡被處死的過程。」

蘇采萱咽口唾沫,平靜一下情緒,說:「你知道嗎?墮胎有許多種方式,葯流、人流、刮宮、引產、手術取胎,其中有一種,在妊娠中期,如果胎兒已經成形,流下來一時不會死掉,只好採用手術的手段,先把胎兒處死再把胚胎取出來。」

李觀瀾聽得汗毛都豎起來,說:「怎麼把胎兒處死?」

蘇采萱的神色有些黯然,說:「我沒成為婦產科醫生的最重要原因就是害怕做流產手術,實在下不去手。把宮內胎兒處死的方法有幾種,像是把鉗子伸到子宮裡把胎兒夾碎,用長針把胎兒活活扎死,這些手術往往要用到超聲波做導引。」

李觀瀾有些不忍,說:「太殘忍了,這和殺人有什麼區別?」

蘇采萱說:「而且是虐殺。所以許多國家都立有反墮胎法,在歐美一些國家,實施墮胎手術的產科醫生是高危職業,診所的安全設施比監獄還要嚴密,就是為防備一些反墮胎人士的激進行為。」

李觀瀾說:「我想這兩起案子已經有些眉目了,只是還缺少一個關鍵環節。」

蘇采萱說:「是的,我們缺少關鍵證據。兇手很狡猾,在現場留下許多線索,卻沒有一件可以給他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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