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錄七 編織針殺人案 三、藏屍再現

松江省屬亞熱帶海洋氣候,夏冬兩季很長,春秋兩季則很短,金羨蓮案發時還是春寒料峭,二十幾天後,已經進入盛夏,烈日炎炎,而且空氣潮濕,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志明和黃老三兩人以同樣的造型亮相,都光著脊樑,下身穿一條髒兮兮的短褲,穿著人字拖,手裡提著一根仿製的警棍,耀武揚威地走進原曲州市重型機器廠待拆遷的廠房。

兩人晃晃蕩盪地走進這片廠房。黃老三邊走邊說:「老大做事也太仔細了,拆就拆吧,還派我們來打前站。」

志明說:「老大這兩年開始信佛了,初一、十五都吃素,能不弄死人就盡量避免死人,這片廠房空了一段時間了,萬一有野吧(「野吧」是松江省土話,意指流浪漢)躲在裡面,咱們機器一響,還不就把人砸死了。老大讓咱們先來探探路,萬一有人躲在廠房裡就給攆出去,這是做好事呢。」

兩人所說的「老大」,就是曲州市長陳華秋的弟弟陳雲秋,也是目前曲州市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

志明和黃老三在光線昏暗的廠房裡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圈,轉身要走。黃老三眼尖,透過一扇烏油油的玻璃窗瞥見隔壁的房間里有一團白晃晃的東西,說:「嘿,這破房子里還真的有野吧,走,過去看看。」

兩人轉到隔壁,志明還是弔兒郎當地踱著方步,腳下忽然一絆,踉踉蹌蹌地險些跌倒,仔細向腳下一看,罵道:「誰他媽的把一個破吸塵器丟在這裡?」

黃老三卻不說話,瞪著眼睛張大嘴,盯著前面發愣。志明順著他的目光向前看去,那個白晃晃的東西看上去像是一個碩大的透明塑膠袋,袋子上血跡斑斑,隱隱約約可以看見袋子里有一張臉,貼在袋子上,怒睜著眼睛向二人瞪視。

兩人愣怔了一會兒,只感覺後脊樑發冷,似乎有陣陣涼風吹過,忽然反應過來,同時驚叫一聲,掉頭向外就跑。

這種平日里耀武揚威的地痞流氓,遇到危險或恐怖事件時,往往還不如普通人勇敢。

蘇采萱和李觀瀾前後腳趕到現場,此時已有一眾刑警在現場忙碌。見到現場的情形,蘇采萱和李觀瀾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掠過一個念頭:與金羨蓮遇害案如出一轍。

一具已經略有腐爛的女屍蜷縮在一個透明睡袋裡,她似乎在用這種姿勢訴說著對來自外界傷害的恐懼和無助。蘇采萱看到她時,心中浮現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具女屍的死狀很恐怖,她在臨死前也經受了許多折磨,但是她的姿態看上去卻寧靜安詳,像是一個在子宮中沉睡的胎兒。

這具女屍的傷痕與金羨蓮屍身上的一模一樣,都是由堅硬的利器導致的。蘇采萱仔細數過,至少有三十一處針孔,傷口處已經開始腐爛,向外流淌著黃白色的黏液,散發出濃重的令人作嘔的腥臭氣味。

「死亡時間約在三十小時前,」蘇采萱一邊檢視屍體一邊說,「肉眼看上去,至少有三處針孔足以致命。死者是女性,三十到四十歲之間,在臨死前曾遭受長時間的針刺折磨,表情中依然可以看出恐懼和痛苦。」

死者的挎包和衣物都遺留在現場。挎包里有死者的身份證和工作證,顯示死者為曲州市婦嬰醫院護士馬鈴,今年三十五歲,家住鐵東區朝陽社區。挎包里的財物俱在,顯然兇手的作案動機不是劫財。

死者的衣物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一邊,挎包則端正地擺在衣物上面,顯示出兇手在做這些事時鎮定從容,有條不紊,而且未遭到被害人的劇烈抵抗。蘇采萱想,看樣子兇手的作案手段也與上一起一致,多半又是先用乙醚麻醉,然後實施加害。

在案發現場同樣有一台紅色攜帶型真空吸塵器,而盛著屍體的睡袋同樣是「靜夜思」牌充氣睡袋,幾乎是金羨蓮遇害現場的翻版。

馮欣然在一個小時後查清被害人的工作和家庭背景。馬鈴,曲州市婦嬰醫院護士,昨晚二十一時下班後與外界失去聯繫,家人已經尋找了一整夜,併到當地派出所報案。馬鈴已婚,丈夫吳天在曲州市稅務局工作,兩人育有一子,今年五歲。

經調查確認,馬鈴與第一起案件的被害人金羨蓮並不認識,兩人的生活沒有任何交集。

馬鈴與金羨蓮案併案偵查後,案件的性質發生變化,從普通的謀殺案上升為系列殺人案,而且兇手的作案動機不明。曲州市公安局將案情上報到松江省公安廳,廳里很快作了批示:限期破案,嚴防兇手再次作案,將案件對社會產生的負面影響控制在最小範圍。

如果不是隨機殺人,兩名被害人與兇手是什麼關係?難道兇手與兩人均有染,因姦情敗露殺人?兇案現場出現的睡袋和吸塵器到底預示著什麼?

李觀瀾率馮欣然來到曲州市婦嬰醫院,向馬鈴的同事和上司了解她的工作與生活情況。

婦嬰醫院的護士長孟鴿介紹說,馬鈴從二十歲起就在婦嬰醫院做護士,十五年里,她工作認真努力,兢兢業業,對婦科和兒科的業務都精通,同事關係也很好,從未與同事發生過激烈的爭吵。曾經有幾次被卷進醫患糾紛中,但是責任不在於馬鈴,目前每家醫院內外都活躍著許多專業醫鬧,幾乎每位醫護人員都或多或少地被捲入過醫患糾紛,這些醫鬧的目的就是訛詐些錢財,過後挾私報復的從未有過。

據事發當晚與馬鈴一起值班的護士陳小敏介紹,她和馬鈴當天一直在婦產科病房值班,上的是早九點到晚九點的班,在當班期間,有一位來墮胎的少婦與陪同她來的男人發生爭吵,馬鈴曾出面阻止,除此之外,沒有發生過任何意外情況。

經多方查詢,並沒有收集到值得進一步追查的信息。馮欣然感到有些沮喪,案子進展到現在,警隊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警員們殫精竭慮,卻一無所獲,讓他產生強烈的挫折感。

但是李觀瀾看上去卻不動聲色,態度從容,似乎絲毫沒意識到情勢和時間的急迫,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護士長孟鴿說著話,話題有時圍繞著案情,有時又和案情完全挨不著邊。馮欣然在一邊聽著,感覺雲山霧罩,有點摸不準李觀瀾的脈搏。他聽得不耐煩,就踱開幾步,走到一間敞開門的空著的產科診室前,打量裡面的設施。

護士陳小敏二十五歲,還沒有男朋友,她站在護士台後面,不時睨著長相俊俏的馮欣然,見他一個人走到一邊,就勇敢地靠近過去,笑嘻嘻地搭話說:「這是婦產科診療室,馮警官看上去很感興趣似的。」

馮欣然被這個年輕的女護士一笑,略感尷尬,遮掩地說:「做我們這行,學習生活常識很重要,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要有所了解。現在有許多病人在外面排隊,這間診室怎麼還空著?」

陳小敏說:「這是吳大夫的房間,他今天是下午班,再過一會兒才會來。」

馮欣然嗯嗯啊啊地聽著,沒反應過來「吳大夫」是誰,那邊李觀瀾問孟鴿說:「吳國賓是在這家醫院工作吧,怎麼還沒見到他?」

孟鴿說:「吳大夫啊,」又抬起手看了看手錶,「他要四十分鐘後才來上班,李支隊認識他嗎?」

李觀瀾說:「有過一面之緣。不久前他的一位朋友家裡出了點事,我們找吳大夫了解過情況。」

孟鴿說:「既然這樣,你們要想見他,就到我的辦公室里去坐坐,喝點水,稍等一會兒。」

李觀瀾說:「不用等他了,我們還有事在身,你見到吳大夫代我跟他打個招呼。」

出了醫院的大門,馮欣然帶著懷疑的語氣對李觀瀾說:「那個吳大夫,就是在金羨蓮案里為俞豪作不在現場證明的吳國賓吧?你好像是早已經意識到他是被害人馬鈴的同事?」

李觀瀾說:「吳國賓是婦嬰醫院的超聲科醫生,也是俞豪的大學同學兼好友,這兩起案子貌似都和他沒有關聯,被害人卻又勉強能和他扯上一些關係。」

李觀瀾的話語和聲調中不帶有傾向性和感情色彩,馮欣然琢磨不透他的意圖,就直截了當地問:「接下來是不是對吳國賓上些手段?雖然他不是嫌疑人,但兩起案子里都有他的影子,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李觀瀾點頭說:「你去查查這個人的背景,但不要和他直接接觸,盡量別驚到他。既然兇手連續作案,我們從明處轉到暗處,後發制人,才能化被動為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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