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紅旗斜靠在沙發上悶悶不樂,昨晚發生的事仍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回。四年了,整整四年了——每年的十一月十二日晚八點整,他老婆葉兒就會硬拉著他來到院子里的花壇前做那件事。這在他看來,根本就毫無意義,簡直是無聊透頂!
「當、當——」
沉悶的鐘聲打斷了米紅旗的思緒,他扭頭看向靠牆的老式座鐘,時間是下午四點整。他納悶地想:平常的這個時候,兒子米丁總會纏著他講故事,今天這是怎麼了?
一股涼颼颼的風從窗外灌進來,輕輕地拂過米紅旗的脖頸,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忽然間,他感到心臟像受到了電擊,一下子絞成一團,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兒怎麼也咽不下去。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心臟病又犯了。
米紅旗哆嗦著把手伸進上衣口袋,摸索了一陣。還好,速效救心丸還在。他取出藥瓶,將剩餘的葯粒一股腦地倒進了嘴裡。
幾分鐘後,米紅旗的臉色由白轉紅,呼吸也逐漸變得均勻了。
時間回到六年前。
米紅旗的第一任妻子去世後,經人介紹,他認識了現在的妻子,也就是葉兒,兩人閃電式結了婚。米紅旗經營一家法律顧問公司,葉兒在一所小學當老師,兩人都有著穩定的收入。可以說,兩口子的小日子過得相當不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結婚一年來,一直沒有孩子。為此,夫妻倆幾乎跑遍了C市大小不孕不育專科,可醫生給出的結果始終是:葉兒子宮移位,終身不育。
兩人為此痛苦不已。
那一晚,雷電交加,夫妻倆不知為了什麼忽然爭吵了起來。一向溫柔賢惠的葉兒像忽然中了邪,指著米紅旗的鼻子破口大罵,還抄起一把菜刀比畫,結果造成米紅旗心臟病突發,送進了醫院。要不是搶救及時,他恐怕活不過當晚。
事後,米紅旗問起那晚發生的事,葉兒竟毫無印象。
米紅旗覺得這事很蹊蹺,有心弄個明白,但又怕妻子感到內疚,只好作罷。
時隔幾個月,又發生了一樁蹊蹺的事,被醫生宣判為「終身不育」的葉兒,竟然奇蹟般的懷孕了!
好友們說這是老天開眼,葉兒更歡喜到了得意忘形,只有米紅旗的心裡隱隱有著一絲擔憂:明明是終身不育,怎麼就懷上了呢?
十個月後,葉兒產下了7斤重的白胖小子。米紅旗的擔憂隨之煙消雲散,興奮得連翻了兩天兩夜字典,眼圈都熬黑了,最後給兒子取名為米丁,取米家添丁之意。他還特意找到做保險的老同學徐明,為妻兒投了巨額保險。
一眨眼,米丁已經四歲了。
這四年里,米紅旗的生意越做越順,葉兒更是春風得意,從一名普通教師坐上了校長的寶座。在他們看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了米丁的緣故。
四年里,米紅旗的心臟病總共犯了三次,最近一次發作,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要不是這次忽然發病,他甚至已經忘了自己心臟有病這回事了。
可是,好得差不多的病,怎麼又忽然犯了呢?
「爸爸!爸爸!快來呀,我好怕!」兒子的驚呼聲驟然響起。
米紅旗猛然從回憶中醒過神來。他從沙發上坐起身,下意識地伸手朝頭頂摸去,觸手竟是一片濕滑,原來頭髮已被冷汗完全沁透了。這時廚房裡傳來油煙機的轟鳴聲,很顯然,葉兒正在準備晚飯。
米紅旗摸了摸胸口,已經恢複了正常的跳速,他不禁長出了口氣。
「爸爸!快來呀,我好怕!」
兒子的驚呼聲又響了起來。米紅旗急忙抬起頭,便看到米丁臉色蒼白地站在樓梯旁,正看著他,眼睛裡閃爍著古怪的光澤。
「乖兒子,爸爸現在身體不太舒服,去找媽媽好不好?」米紅旗無力地說。
米丁搖了搖頭,表情異常堅定。
米紅旗只好站起身,拉著米丁上了樓梯。
卧室門前,米丁說什麼也不肯進去,渾身發抖地躲在米紅旗的身後,彷彿屋子裡有吃人的怪獸正等著他似的。米紅旗愛憐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瓜,苦笑著朝卧室里望去。
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只見米丁房間的地板上橫七豎八躺著許多玩偶。變形金剛、火車俠、聖鬥士……就連前不久米紅旗特意從國外給兒子帶回來的原版維尼熊——它們都無一例外地被砍掉了腦袋。
卧室里只開著一盞米黃色的小檯燈,光線有些暗,那些被斬首的玩偶躺在書桌下的陰影里,看起來非常詭異。
「米丁,這是你弄的嗎?」米紅旗的臉色有些難看。
「不是我,是媽媽弄的。下午,我看到媽媽進了我的房間……爸爸,我很害怕……」孩子怯生生地說。
「你媽媽!這怎麼可能?」米紅旗吃了一驚。
米丁拉了一下爸爸的手,指著前方某處說:「你看。」
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米紅旗看到小床下露出半截烏油油的鋸條。
米紅旗走過去拾起鋸條,仔細端詳著。
鋸齒上仍殘留著一些花花綠綠的塑料粉末,很顯然,這就是「作案工具」了。
米紅旗走齣兒子的房間,大聲喊:「葉兒,你上來一下!」
不一會兒,腰間扎著圍裙,一身油煙氣的葉兒跑了上來:「老公,什麼事?咦!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沒什麼……我的老毛病又犯了。」
「啊!」葉兒驚呼了一聲:「現在感覺怎麼樣了?要不要叫救護車?」
米紅旗搖了搖頭說:「我的心臟現在沒事了,我叫你上來是想讓你看看這個。」他指著房間地板上的那些玩偶:「葉兒,米丁說玩具的頭是被你鋸斷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葉兒看到那些被斬首的玩偶,腦子裡一陣眩暈。
她蹲下身去,想把雙手搭在兒子的肩頭上,兒子卻驚恐地避開了。
看著兒子害怕的樣子,葉兒心中充滿了疑惑和憤怒:「米丁,你究竟在害怕什麼?還有,你為什麼要說謊誣賴媽媽弄壞了你的玩具?」
米丁膽怯地繞到米紅旗的身後,仰頭看著他,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
米紅旗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別怕,有爸爸在這兒呢。兒子,不要怕,把你看到的都說出來。」
很顯然,米紅旗完全是站在兒子一邊的。
葉兒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只聽米丁斷斷續續地說:「我午覺睡醒後下樓玩,就看到媽媽走進我的房間里。後來……後來,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卻看到玩具都……我真的好怕……」
米紅旗是個溫和的人,向來很少發脾氣,不過這次他真的火了。他幾乎是在吼:「葉兒!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知道你很反對小孩子老是玩玩具,可是你幹嘛要這樣子嚇唬孩子?那,你是用這根鋸條鋸的吧?現在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老公我……沒有啊!真的沒有啊!這是個誤會……啊!我想起來了,這根鋸條是我在院子里拾到的,覺得扔了可惜……正巧看到米丁到外面玩,所以想幫他疊被子,我……」葉兒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別說了!」米紅旗粗暴地打斷了對方:「你,現在跟我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