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22日,星期四 第六章

凡·登·貝格的家位於巴特索登區的弗賴利格拉特街,像個隱士艘坐落在街道盡頭。皮婭按下院子外的門鈴,對講機里應門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不一會兒,門嗡的一響,打開了。皮婭沿著鋪了瓷磚的人行道走了進去,院子里十分寬敞。這是一棟別墅,窗戶上安著柵欄,大大的在石板瓦屋頂,半圓形的天窗凸出在斜面屋頂上。雙門車庫外停著一輛Smart小轎車。女管家早已等候在門口。

「盧卡斯生病了。」她操著東歐口音。

「我有急事要找他,」皮婭禮貌地說,「不會打擾他太久。」

管家只好將皮婭讓進門。屋子內部異常寬敞,比從外面看上去還要大,如此大的空間,就算是開個舞會也完全沒有問題。能映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鋪成棋盤狀的花紋,四周的牆上掛著的畫作一看就知道是真品,絕對價值不菲。皮婭到過法蘭克福那些有錢人的家,凡·登·貝格家的富麗堂皇絕不亞於他們中的任何一家。皮婭跟著管家來到閣樓,盧卡斯的房間就在這裡。女管家停在門口,敲了敲門。

「盧卡斯,有人找你!」說完,她打開門,往邊上跨了一步,將皮婭讓進房間。這是一個布置得十分簡單甚至有些簡陋的房間,一個入牆式衣櫃,一張床,天窗下擺了一張寫字檯,寫字檯對面的牆上用圖釘釘著許多照片,台上擺著一部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地上扔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在一面牆上,掛著一幅和約納斯房間一模一樣的凱爾克海姆電腦模擬圖,只不過尺寸稍微小一些。躺在床上的盧卡斯回過頭,把皮婭嚇了一大跳——浮腫的眼睛,亂糟糟的頭髮,一臉哀怨的表情,盧卡斯竟然和她昨晚夢中一模一樣!

「嗨,」他的聲音很微弱,「不好意思讓你看見我這個樣子,我確實不太舒服。」

「我看出來了。要不我帶你去醫院吧!」皮婭關心地說。這個年輕人的狀態確實很糟糕,再加上閣樓里又悶又熱,實在讓人喘不過氣來。

「不,我不去醫院。」盧卡斯說著,目光投向一直站在門口的女管家。

「伊琳娜,你可以走了,」盧卡斯說,「別動不動就給我爸爸打電話,我沒事。」

女人一言不發,轉身將門帶上,離開了。

「我爸爸把這個女人請來就是為了監視我,」盧卡斯重新躺了下去,「他有時和她上床,還以為我不知道。我只不過是懶得說,裝作不知道而已。」

「你媽媽在哪裡呢?」皮婭走到窗邊,將窗子打開,讓新鮮空氣流通進來,然後拖了一把椅子坐到盧卡斯的床邊。

「她在波士頓,」盧卡斯的臉陰沉下來,「在麻省理工學院當客座授,教電氣工程和計算機。」

「哇!」皮婭沒想到盧卡斯的母親竟然如此厲害。

「我爸爸之前結過一次婚,但是沒有小孩,」盧卡斯的聲音聽起來有種挖苦的意味,「他決定找一個聰明絕頂的女人結婚,這樣強強聯合,生出來的孩子才有資格繼承他大筆的財富。我的母親,也就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正好符合他的要求。」

說到這裡,盧卡斯苦澀地笑了笑。

「我就是他們的第一個試驗品。在我只有十三個月大時,他們就帶我去做了智商測試。他們結婚就是一次投資,而我就是他們的投資成果,他們生怕會投資失誤。好在我的IQ測試結果高於一百五,否則,我應該已經被送給別人領養了。」

盧卡斯的話讓皮婭心裡很不是滋味。聽起來,盧卡斯的童年似乎並不快樂。她想起了桑德爾對她說過的關於凡·登·貝格一家的事情。

「你和父母的關係怎麼樣?」皮婭問。

「他們對我期望很大,」盧卡斯疲憊地說,「說不定,哪天我拿到了諾貝爾獎,他們才會滿意。現在我正在努力擺脫他們的控制,我要過自己的生活。我想那個俄國女人這會兒肯定在給我爸爸打電話,偷偷告訴他警察來找我了。」

「你爸爸為什麼不信任你呢?」皮婭問。

「準確地說,他誰都信不過,」盧卡斯做了個鬼臉,「他這人就是變態,總是有一種控制欲。」

說完,他望著天花板沉思起來。

說話間,皮婭突然想起,發現保利屍體的那天,桑德爾曾對自己說過的那一番話。「你爸爸認為你把自己的錢給了保利。」皮婭看到盧卡斯眼中有了一絲神采,但瞬間又黯淡了下去。

「是的,他以為是這樣的,」盧卡斯說,「但是,實際上我的錢是投資了,我把錢投入到了我們的公司。」

說完,他陷入了沉思。

「不,」他喃喃地說,「不再是『我們』的公司,約已經不在了。」

「說起約納斯,」見盧卡斯提起約納斯,皮婭連忙藉機問道,「我有個請求,你能不能幫我在他電腦里找點東西。我猜你應該知道他的電腦在哪裡吧?」

盧卡斯點了點頭,臉色陰沉下來,使勁地揉了揉眼睛。

「我很想念約,我們還有很多計畫要一起完成,但是現在他……就這樣走了。」

「聽說你們倆吵過架?是不是真的?為什麼要吵架?」皮婭問。

「你聽誰說的?」盧卡斯一臉嚴肅地看著皮婭,「是塔里克嗎?」

「為什麼說塔里克呢?」皮婭沒有回答,反問盧卡斯。

「因為他聽別人說,我和約在某件事情上意見不合,」盧卡斯嘆了口氣說,「在一起合作肯定會有意見不統一的時候,但那並不是爭吵。」

「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沒去約納斯的生日派對?」皮婭問。

盧卡斯稍稍猶豫了一會兒。

「我必須得工作。餐廳里其他人都走了,我不想讓埃絲特為難。」他說。

皮婭若有所思地看著盧卡斯的臉。很顯然,約納斯、盧卡斯和塔里克這三個共同創業的年輕人之間並不是親密無間,他們之間也有一些問題。盧卡斯將臉轉過去,靠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皮婭。陽光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照射進來,在牆上打出一條條明亮的光影,將盧卡斯那綠色的眼睛也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烏里和約的離去讓我十分悲痛,」他輕聲說,「但是如果沒有這些事,我也不會認識您。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您。」

他的眼睛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皮婭,突然,他一手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他光著上身,下身僅僅穿著一條內褲。見此情景,皮婭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她想起了昨天做過的那場噩夢,暗暗擔心盧卡斯會做出夢中那可怕的舉動。

「男人的身體對於我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皮婭極力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赤身裸體的男人我已經看得太多了!」

「是嗎?」盧卡斯顯然沒有料到這一點。

「我丈夫是法醫,」皮婭說,「你想想看,我在他的屍檢台上看到過少男人的身體?而且他們全都是一絲不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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