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21日,星期三 第九章

足足五分鐘,扎哈里亞斯一言不發,博登施泰因知道,他在經受著內心的掙扎。這過程是那麼痛苦,轉瞬之間,他似乎蒼老了許多。

「我明白得太遲了,」突然,扎哈里亞斯如同耳語般呢喃著,「我原以為,他們真的是因為我的專業背景才請我當顧問的,沒想到,他們其實是想讓我做替罪羊,就跟上次一樣……」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眼淚仍止不住地滴落下來。

「我不是被收買了,」他突然激動地說,「也許,我只是太過於輕信他人了。」

「上次是什麼事?」博登施泰因問。

「是關於凱爾克海姆城市規劃的事情,」扎哈里亞斯的聲音變得乾巴巴的,「地區規劃協會將魯佩茨海因、費施巴赫和蒙斯特的不發達地區列入了城市建設區域。豐克和施瓦茨發現,他們在蒙斯特的土地僅僅位於規劃區域的邊緣,而這樣一來,他們的土地就不那麼值錢了。他們本來打算將這些地賣給我女婿的公司的,所以責怪我,說我誤讀了規劃方案。後來,他們逼我向規劃協會提出了修改意見。這個舉動當然引起了群眾的巨大不滿,尤其是魯佩茨海因的人得知他們只有曹貝爾山下面的一小塊區域被列入建設區域之後,更是群情憤懣。但是修改後的方案得到了市政府的批准,豐克、施瓦茨和康拉迪如願以償地將自己的土地以高價賣給了我的女婿。接著,反對者極力要求對方案進行審核,理所當然的,他們很快發現了我在這件事情中的作用,還有我和博克的關係——醜聞就這樣出來了。豐克這時跟我說,我應該以身體原因提出辭職,這樣可以逃避法律的懲罰。他許諾我,會保證我安然無恙。」

「在各種城市建設的公開競標中,您女婿的公司是不是總是會給出最低價,並且每次都會中標?」博登施泰因提出了這個大家都疑惑已久的問題。

「是的,」扎哈里亞斯點了點頭,「每次只要有工程,基本上都會被我女婿接下來。因為他私下賄賂相關負責人,這樣他就能拿到競標中對方的底價。」

「這麼說,保利用『黑手黨』這個詞,確實是一點也不為過。」博登施泰因揶揄地說。

「沒錯,他說得很對,」扎哈里亞斯疲憊地點點頭,「他說的全都沒錯。」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保利是您女婿最大的障礙,」博登施泰因總結道,「當然,對於那些低價買人聯邦公路八號規劃地區內土地的人來說,保利同樣也是眼中釘肉中刺,因為保利的搗亂,他們可能就沒辦法從國家那裡得到錢了。但是,博克好像拿到了不止一個有利可圖的工程……」博登施泰因停頓了一下,「他怎麼那麼確定,他一定能贏得競標呢?這種事情,應該不是凱爾克海姆和科尼希施泰因的市政府能決定的吧?」

「當然不是,」扎哈里亞斯說,「有決定權的是黑森州交通運輸部。但是我女婿跟這個部門的有關決策人有交情,甚至在柏林他也有關係網。」

「保利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呢?」博登施泰因問,「難道是從約納斯那裡?」

聽到外孫的名字,扎哈里亞斯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恐怕是這樣的,」他的聲音十分壓抑,「前不久,約納斯和他的朋友塔里克來我這裡,塔里克在一家園藝公司工作,他們幫我幹活。那天我心情很不好,我的女婿威脅我,說如果我把評估數據錯誤的事情說出去,他就會讓我好看。我的女兒跟他簽訂過婚前協議,如果他們兩個離婚,女兒一分錢都得不到,不僅如此,他還威脅我,要是我不把這件事情一直做下去,他會讓我女兒的日子不好過。」

「他這是在勒索您!」聽了扎哈里亞斯的講述,博登施泰因並沒有太驚奇。皮婭之前就說過,博克不是個善類。

「是的,」扎哈里亞斯傷心地說,「那天晚上,我喝多了,結果就說漏了嘴,把這件事情告訴了約納斯和塔里克。我實在是太失望了,我自己的女婿,竟然這樣利用我,而且,一旦事情敗露,我就會又成替罪羊了。」

「那您的外孫有什麼反應?」博登施泰因問。

「他非常生氣,」扎哈里亞斯回想著當天的情景,「他恨他父親。我早應該想到,他不會對這件事情守口如瓶。他把一些重要的細節告訴給了保利,現在,保利死了,約納斯也死了!我下半輩子都要在愧疚中度過了。」

「現在還不能證明他們的死跟這件事情有關,」博登施泰因嘗試著安慰扎哈里亞斯,「星期二晚上,您去找保利是想幹什麼?」

「我本來是打算跟他說,我會跟他站在一邊,」扎哈里亞斯的神色非常疲憊,「我還想警告和請求他,不要把這件事情鬧大,要一步一步慢慢來。要阻止博克的計畫,我們首先要接近那些被他賄賂的人。但是現在出了保利被殺這件事,那些人都警覺起來了。」

「那您和保利談了嗎?」博登施泰因急切地問道。

「沒有,」扎哈里亞斯搖了搖頭,「我看到了那個女孩,心裡有些害怕起來。在社會上,大家都公認我和保利是仇敵,我不想被人看到我去找他或者跟他在一起。」

博登施泰因目不轉睛地觀察著扎哈里亞斯。他相信扎哈里亞斯沒有說謊。

「我們會放您出去的。」博登施泰因說。

「不,」令博登施泰因吃驚的是,扎哈里亞斯立刻拒絕了,「請不要放我出去。」

「您說什麼?」博登施泰因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在這裡才安全,」扎哈里亞斯低下了頭,「不然,您以為我為什麼不要律師在場?」

「請說明白,」博登施泰因疑惑地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的代理律師是替我女婿做事的。」扎哈里亞斯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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