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17日,星期六 第四章

康拉迪的肉鋪位於火車站路,這是一條傳統的購物街,在當地人心目中,這條街的地位比弗蘭肯大道旁新的市中心還要高。今天是周六,店裡的生意很好。博登施泰因和皮婭排在隊伍後面,耐心地等著。店裡的老闆娘——也就是康拉迪的妻子——看起來心情不佳。珂西瑪曾經跟博登施泰因說過,這個女人總在減肥,可是,每次只要一節食,她的心情就會低落。很多人光顧這裡,不僅因為這裡的香腸好吃,也抱著看熱鬧的態度。據說,康拉迪的妻子說話十分尖酸刻薄,夫妻兩人還經常在店裡上演激烈「舌戰」,對於很多人來說,這無疑是平淡生活中的一劑調味品。

「我要一塊漂亮的煎肋排。」一位女顧客說。

「您到底是買來吃還是要把它裝裱起來掛到牆上?」面對顧客,老闆娘卻一點兒也不客氣。女顧客只是付之一笑,看來她早已經對老闆娘的這種待客作風習以為常了。

「還要什麼?」老闆娘不耐煩地問,好像在催促客人離開似的。

「三塊熟火腿。不要給我拿最上面那塊。」女顧客也很挑剔。

老闆娘抄起一把大大的叉子,從火腿里拿出了三塊,啪地丟到一塊防油包裝紙上。漂亮的售貨員走到收銀機旁,熟練地操作起來。

「您要什麼?」終於輪到博登施泰因和皮婭了,老闆娘仍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滿臉的皺紋似乎都透著怨氣。

「我叫博登施泰因,這位是我同事,基希霍夫夫人……」博登施泰因做好準備循例自我介紹。

「行了!」老闆娘不耐煩地打斷了他,「有什麼事?」

「我們想找您的丈夫談一談。」博登施泰因並沒有因康拉迪妻子的無禮而生氣。

「為什麼?有什麼事情不妥嗎?跟我說就行了。」老闆娘不樂意地回答說。

「我們是霍夫海姆刑偵局的,」皮婭不想多費唇舌,掏出了證件,「請叫您的丈夫出來。」

老闆娘小小的眼睛看了皮婭一會兒,把手上的叉子往案板上一扔,轉身走開了。

店裡的人又慢慢多了起來。老闆娘不在,金髮售貨員忙得不可開交。過了幾分鐘,一位身材高大、頭髮深黃的男人出現在店裡。他穿著一件雪白的工作罩衫,腰間系著一條菱形圖案的圍裙。不用說,這就是店主人康拉迪了。康拉迪長著一張出眾的臉,一雙藍眼睛炯炯有神。他走進店裡,挨個和顧客打著招呼,看得出,他跟這些顧客都很熟。皮婭能感覺到,康拉迪一出現,所有女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他身上。

「你們好!」康拉迪帶著一臉友好的笑容,「是你們找我嗎?請跟我到院子里來吧!」

博登施泰因和皮婭於是跟著康拉迪來到了店鋪後面的一個院子里。一輛貨車正停在那裡,車廂後門敞開著。

「難怪康拉迪的老婆總是提心弔膽。」皮婭在後面悄聲對博登施泰因說。

「什麼意思?」博登施泰因對皮婭突熬來的這一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哎呀,您是個大男人,」皮婭有些八卦地說,「您當然看不出來。」

「什麼東西我沒看出來?」博登施泰因更加糊塗了。

「這個男人就是個萬人迷呀!」皮婭朝走在前面的康拉迪努了努嘴。

康拉迪走到一扇門旁,示意二人進去。這裡是香腸製作間,地面和牆上都貼著雪白的瓷磚,房間顯得十分明亮。穿過製作間,三人來到一間小辦公室。

「二位肯定是為保利的事來的吧?」博登施泰因和皮婭在辦公桌前的兩把椅子上坐下。不等他們說話,康拉迪先開口了,「埃爾溫·施瓦茨已經把保利被謀殺的事情告訴我了。我就知道,你們遲早會來找我的。」

「為什麼呢?」皮婭饒有興趣地問道。從這個距離觀察,康拉迪顯得更加帥氣。花白的鬢角和眼角的魚尾紋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魅力,反而更讓他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韻味。

「這裡的人個個都知道,我跟那個自以為是、剛愎自用的傢伙不和。」康拉迪一點也不掩飾他和保利的緊張關係。

「您最近射殺了保利家的一條狗。」博登施泰因提醒他說。

「沒錯,」康拉迪點了點頭,「他總是任憑自己家的狗到處亂跑,還美其名日『沒有柵欄囚禁的動物』,哈!我擁有這裡的狩獵租賃權,當然有義務要管管這種不文明的行為。我曾經多次跟他交涉過,要他至少在禁獵期看好自己的狗,不要讓它們到處亂跑。而且,我當時也並不知道射殺的就是他的狗,那狗甚至連個頸圈都沒有。後來,我聽人說,保利養的四條狗漏繳了不少稅,所以,我射殺他家那隻狗的事情,他也就沒敢太聲張。這要放在平時,他早就鬧翻天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博登施泰因問。

「幾周前吧。事情發生的第二天,他跑到我店裡來,當著所有顧客的面,罵我是動物謀殺者和劊子手,」康拉迪做了個自嘲似的鬼臉,「他總是喜歡上演這種鬧劇。我把他趕出去了,結果第二天一早,我們店裡的窗戶玻璃上就被塗得一塌糊塗。」

「那您就任憑他這樣嗎?」皮婭問道。康拉迪聳了聳肩膀。

「我妻子去找他理論了,」康拉迪說,「因為我們的兒子,她之前就跟他發生過爭執。」

說到這裡,康拉迪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我兒子本來應該好好學手藝,將來接管我們的生意。可那個可惡的保利,不知道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說什麼他應該去上大學。一夜之間,我們的兒子竟然開始嫌棄起我們來。他再也不到店子里來,天天只知道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擺弄些什麼。幾個星期前,他甚至自己搬出去住了。」

「上周二晚上,您在哪裡?」博登施泰因提出了關鍵的問題。

「這話是什麼意思?」康拉迪反問道,「難道你們懷疑保利的死跟我有關?」

「您確實逃脫不了嫌疑,」博登施泰因一臉嚴肅地說,「您跟保利有過節,而且,有人還告訴我們,您在周一晚上還曾經動手將他打倒在地上。」

聽到這話,康拉迪有些不自在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他當天實在是很過分,」康拉迪承認說,「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挖苦我是『火車站路的酒囊飯袋』,我實在是氣不過了。」

「今天的報紙上說,您揚言要在保利的墓碑上撒尿,」皮婭一字一句地說,「說不定您確實付諸了行動。」

屠夫的臉開始變得紅一塊白一塊。

「周二晚上,您為什麼沒有像往常一樣去『金色獅子』餐廳?」不等康拉迪做出反應,皮婭又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康拉迪大吃一驚。他沒想到,警察連這個都知道。不過,他竭力讓自己保持著鎮定。

「那天晚上,我……」康拉迪正要往下說,他的妻子走了進來。她雙手抱在胸前,像個法官一樣審視地站在門口。康拉迪的話又咽了回去。

「怎麼樣?」博登施泰因追問道。

「他送了兩隻乳豬到高爾夫俱樂部。」沒等康拉迪開口,他的妻子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康拉迪明顯開始不自在起來。

「哦?」皮婭做著筆記,「那是什麼時候回到家的呢?」

康拉迪張了張嘴,正要回答,可他的妻子又比他先開口了。看樣子,她今天是不打算給康拉迪辯解的機會了。「凌晨兩點,」她挖苦地說,「醉得像一攤爛泥。」

「你瞎說什麼!」康拉迪沖著妻子吼了一句,「店裡很閑嗎?給我回去!」

「兩點之前,您在什麼地方?」皮婭又問。

「我在高爾夫俱樂部,」康拉迪回答道,「吃完飯後,我……」

「我也十分感興趣,你都去哪兒了。」康拉迪的妻子冷笑道。

「你給我滾出去!」康拉迪發怒地跳起來,衝到妻子面前,他的妻子不由得倒退了幾步。

「我敢打賭,你肯定是在那個野女人那裡,」她不斷冷笑著,「我就知道,你就是這樣,狗改不了吃屎!」

康拉迪惱羞成怒,砰的一聲把門摔上,然後掉頭回到了辦公桌旁。

「我沒喝醉,」他尷尬地試圖向博登施泰因和皮婭澄清,「只不過,我後來確實是去了一個熟人家裡。」

「她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您是幾點鐘到她家的?」皮婭連珠炮似地發問。

「我不希望把她牽扯進來,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康拉迪遲疑著,不願意說出女人的信息。

「如果您不能向我們提供上周二晚上到周三這段時間內有力的不在場證明,那您就有麻煩了。」皮婭聳了聳肩說。康拉迪沉默著坐下來,好大一會兒,他終於開口了。

「好吧!」他嘆了口氣,「也許,你們最後還是會知道的。我是去了瑪萊柯家。瑪萊柯·格拉夫。」

康拉迪的話一出,博登施泰因和皮婭當場傻眼了。

「瑪萊柯·格拉夫?」皮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說保利的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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