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16日,星期五 第九章

博登施泰因在諾貝特·扎哈里亞斯家撲了個空。他心想,要麼,就像應門的人所說,諾貝特·扎哈里亞斯確實不在家,要麼,他就是躲在自己的小別墅裡面受著自己良心的煎熬不敢出來。博登施泰因把名片貼在了他家信箱的醒目處,決定改個時間再來。從諾貝特·扎哈里亞斯家無功而返,博登施泰因決定去會會保利的前妻。瑪萊柯的家位於巴特索登老城區的一棟木房子里,這是一棟設計得十分精巧的建築,讓博登施泰因嘆服不已,如果是他們兩夫婦親自設計的,那真應該把他們歸為大師之列。一樓會客室的空調調得剛剛好,令人感覺十分舒適。博登施泰因等了足足一刻鐘,到了五點半,主人瑪萊柯·格拉夫終於從工地匆匆趕回來了。一見面,博登施泰因馬上感覺到,瑪萊柯和埃絲特·施密特一樣,都屬於身材嬌小、面容姣好的女人。看來,保利對於女人的品位是一以貫之的,不過,和埃絲特·施密特比起來,瑪萊柯顯得更勤於保養;她穿著合體的運動衫,剪裁合身的亞麻裙,輕而易舉地就凸顯出了如少女般妙曼的身材。從外形上看起來,她完全不像埃絲特·施密特所說的那樣具有攻擊性。

「實在是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她微微一笑,和博登施泰因握了握手,露出兩個銷魂的酒窩,「有人給您上咖啡了嗎?」

「嗯,謝謝!」博登施泰因也報以禮貌的一笑,重新坐了下來。

「我聽說了我前夫被謀殺的事,」還未等博登施泰因說明來意,瑪萊柯·格拉夫先開口了,「這種事情傳得很快的,施瓦茨先生昨天已經打電話告訴我了。」

「請問您和保利先生在一起生活了多長時間呢?」博登施泰因見瑪萊柯主動說起,便也不再寒喧太多,直接進入了話題。同時,他在心裡暗暗想像著施瓦茨聽到保利死訊後喜笑顏開、奔走相告的情形。

「十四年,」瑪萊柯做了個鬼臉,「他當時是我的老師。在我還在讀九年級的時候,我就認定這個男人了,」她笑了笑,露出自嘲似的神情,「人都有糊塗的時候。」

「當時他什麼地方吸引了您呢?」博登施泰因有些好奇。

「他是個有追求的人,」提到前夫對自己有吸引力的地方,瑪萊柯還是顯得十分客觀,「他能竭盡全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覺得很了不起。」

「那你們後來為什麼又分開了呢?」博登施泰因問。

「我看穿他了,」瑪萊柯聳了聳肩,顯得無比嫵媚,「他總是把自己塑造成一副無私的救世主的形象,但實際上他並不是。他其實就是一個不斷尋求自我肯定的人,一個軟弱的男人。他最喜歡的事就是一幫年輕人圍著他,聽他講那些大道理。別人對他的這種崇拜就是他生活中的必需品。身邊的追隨者越多,他就越興奮。還有,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素食主義者,全都是騙人的。」

說到這裡,瑪萊柯輕蔑地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他對那些年輕人嘴上說一套,做的卻是另一套。每天,不分白天黑夜,他都要召集些年輕人到家裡聽他『佈道』,起先我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但後來,慢慢地,我對這種靜坐似的活動開始反感,覺得可笑。但是烏爾里希並不這麼認為,他還是我行我素。他就是喜歡那些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只有單純的他們才會如此狂熱地崇拜他。」

「他欺騙過您嗎?」博登施泰因耐心地聽完這個女人對前夫的不滿,又問。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我們在一起的後八年時間,婚姻生活其實已經名存實亡了。」對於這段不美滿的婚姻,瑪萊柯毫不隱瞞。

「您前夫現在的女友可並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年輕了哦!」博登施泰因提醒道。

「十七八歲的女人沒錢啊!」瑪萊柯又哼了一聲,語帶譏笑和嘲諷,「埃絲特的名下好歹有個房子,就是他們開餐館的那個。更何況,她還毫無怨言地替烏爾里希清償了所有債務。」

「他有債務?」這一點,博登施泰因倒是沒聽說過。

「何止是有,簡直是債台高築!」瑪萊柯諷刺地笑了笑,「我這個前夫,總喜歡跟人打官司。其實,他要是更聰明點的話,就應該找個女律師當老婆。」

「既然你們離婚了,為什麼您搬出去時把房子留給了您的前夫呢?」博登施泰因說出了心中的不解。

「我根本就沒有把房子留給他,這個叫花子!」談到房子,瑪萊柯·格拉夫情緒有些激動起來,瑪萊柯·格拉夫坐直了身子,藍色的眼睛也放射出激動的光芒,「他倒是想呢!但是我從搬出去的那一天就跟他說明白了,只要他找到了住的地方,馬上就給我搬出去。這房子我本來打算賣掉,當然會給他點補償。」

「我們在保利先生的電話留言里聽到了您留的一條消息,」博登施泰因試探著說道,「就在他遇害的當天晚上,您還去找過他。」

「沒錯!」瑪萊柯·格拉夫點了點頭,「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了。我們在這塊地皮上規劃修建的六套房子已經賣出去三套,可是,開工日期卻因為保利的緣故一推再推。現在,一個買家已經等得不耐煩說不要了,還有一個甚至說要控告我們。」

「您當天晚上去找保利先生是打算幹什麼呢?」博登施泰因問。

「我去給他錢,希望他能在一個月內搬出去。」她微微一笑,「五萬歐元。」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博登施泰因吃了一驚。

「和一再推遲工期造成的損失比起來,這筆錢就算不上什麼了。」瑪萊柯道出了慷慨的本意。

「周二晚上您是拿著現金去的嗎?」博登施泰因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是的!」瑪萊柯肯定地說。

「那保利先生接受了您這筆錢嗎?」博登施泰因意識到,這會是一個有用的線索。

「當然!他一看到那麼多錢馬上就同意了。」瑪萊柯·格拉夫回答道,「他把錢重新點了一遍,還給我簽下了保證書,保證在七月三十一日之前搬出去。」

博登施泰因心裡暗暗忖度著,雖然目前物證部還沒有給出最終的報告,但是照道理來說,如果他們當時在現場發現了這麼多的現金,肯定當場就會告訴他。難道,保利在被害之前,已經將這筆錢藏起來了?或許,他就是因為這筆錢而喪生的?畢竟,有人為了一點點錢就會鋌而走險,更不用說是五萬歐元了。但是,誰會那麼神通,知道當天晚上保利的前妻會送錢上門呢?

「有目擊者稱,當晚您和您前夫有過激烈的爭吵。」博登施泰因知道現在不是探究這個問題的時候,現在的主要目的,是盡量從死者的前妻這裡得到足夠多的信息。

「這話肯定是對門的馬特斯·埃爾澤說的吧!」瑪萊柯·格拉夫平靜地將一縷金髮捋到耳後,顯得並不驚奇,「沒錯,我們一開始是在大吵——每次,只要我們一見面都是這樣——但是,我把錢給他之後,他的態度就完全軟下來了。」

說到這裡,她翻了個白眼,隨即又露出了笑容。

「您可以把保利先生給您寫的保證書給我看看嗎?」博登施泰因禮貌地問。

「當然可以!」瑪萊柯·格拉夫把公文包放到桌上,打開包蓋,從裡面拿出一個透明的袋子,袋子裡面裝著一張紙。

「可以給我嗎?」博登施泰因問。

「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把複印件給您。」瑪萊柯·格拉夫回答說。

「我想原件會比較好,」博登施泰因微笑著說,「我保證事後一定還給您!」

「好吧!」瑪萊柯站起身,朝旁邊屋子走去,那裡有一台複印機。

「請不要把保證書從袋子里拿出來。」博登施泰因也從沙發上站起來,跟著瑪萊柯朝旁邊屋子走去。瑪萊柯回過頭,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要保護指紋是吧?」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博登施泰因的用意,「看來您不相信我。」

「在對所有問題的懷疑得到消除之前,我不會相信任何事情。」博登施泰因溫和地回答了瑪萊柯的質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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