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16日,星期五 第二章

博登施泰因和皮婭走進教師休息室之前,保利的死訊已經在老師之間傳開了。之前聽到保利死訊時抽泣的那位女老師叫尚塔爾·岑格勒,她告訴博登施泰因,保利和他的一位學生有矛盾,這個學生叫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是十三年級的學生。他聲稱,保利看他不順眼,所以畢業考試的時候沒讓他通過。尚塔爾·岑格勒還含著眼淚告訴了博登施泰因這樣一件事:星期二放學後,她、保利還有另一名叫做彼得·格哈德的老師一起離開教學樓,她和格哈德準備去停車場,保利剛走到自己的自行車旁,突然,有一輛車飛快地衝過來,差點把保利撞倒。尚塔爾·岑格勒說到這裡,停了一小會,緊緊地抿著嘴唇。

「當時氣氛劍拔弩張的,所以,我和格哈德也停了下來。」尚塔爾·岑格勒又開口說。

「為什麼?誰在車裡?」博登施泰因問。

「就是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他坐在車裡,沖著保利大罵。我和格哈德湊近了一些,就聽到帕特里克氣急敗壞地在喊:『下次我撞死你!讓你死得好看!』什麼什麼的。他看到我們以後,像個瘋子一樣開著車飛快地離開了。看得出來,保利也被嚇得不輕,他告訴我們,這個帕特里克認定是他讓自己畢業考試沒過的。」尚塔爾·岑格勒對當時的情景仍然記憶猶新。

「那照您看,保利先生被謀殺有可能是帕特里克乾的嗎?」皮婭問。尚塔爾·岑格勒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這個我不知道,但是,他當時確實非常憤怒。」

彼得·格哈德是這所學校的高年級組組長,尚塔爾·岑格勒說的話在他那裡也得到了證實。原來,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之前滿懷信心能拿到畢業證,所以早早地申請了美國的大學,沒想到,畢業考試卻沒有通過,他的失望可想而知。

學校秘書將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的地址給了博登施泰因和皮婭。從學校出來,兩人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往位於施洛斯伯恩的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的家。現在,展現在博登施泰因和皮婭兩人面前的,是一棟具有地中海風情的別墅,大門門口豎著幾根羅馬柱,一輛黑色的克萊斯勒交叉火力敞篷跑車停在雙門車庫外。皮婭按下門鈴,剛響到第二聲,門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個睡眼惺忪的年輕人。

「請問您是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嗎?」皮婭問。

「怎麼?」年輕人不客氣地反問道。他似乎剛從床上爬起來,頭髮亂糟糟地豎著,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T恤和一條髒兮兮的運動褲。他的臉上泛著不潔的油光,身上發出一股宿醉的味道——隔夜的酒精和汗水混雜在一起。

「刑警。」皮婭也不多說,將工作證舉到他眼前。

「沒錯,我就是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有何貴幹?」年輕人很不情願地回答道。

「昨天早上,我們發現了漢斯·烏爾里希·保利的屍體,他是被他人襲擊身亡的。」博登施泰因開口了。

「噢!真倒霉!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聽到保利的死訊,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看上去並不吃驚。

「沒關係當然是最好,」博登施泰因不露聲色地說,「不過,有人跟我們說,星期二中午,您辱罵了保利先生,而且還威脅了他。」

「保利就是個傻逼,」年輕人毫不掩飾他的厭惡之情,「他看我不順眼,因為我沒有去參加他的什麼破環保活動。他不讓我通過畢業考試,就是為了給我點顏色看看。他這樣做,我當然會生氣!」

「生氣和威脅他人,這可不是一回事哦!」皮婭認真地說。

「我沒有威脅他!」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用手理了理又臟又亂的頭髮,「我只不過想跟他談一談。我爸爸已經請了個律師,不就是個破分數嗎?!」

「您之前預計會順利畢業,所以,已經申請了國外的大學,是這樣嗎?」皮婭又說。

「不錯!」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皮婭,語氣中帶著敵意,「美國的大學,當然要提前申請。」

「要是沒畢業,申請了學校也沒有辦法,」博登施泰因也不客氣,「現在您怎麼打算呢?」

「我的律師說,我可以補考,」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回答道,「如果我的分數和上個半年的差距在六分以內就可以,所以,我要找保利談這件事。」

「但是目擊證人看到的情景可不是你想找老師談一談那麼簡單。」皮婭聞著年輕人身上發出汗臭味,真想提醒他趕快去洗個澡。

「您說的是那個格哈德和岑格勒吧?」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們替自己的同事說話,當然也說得過去。我當時確實可能有點激動,但是肯定沒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好吧!」博登施泰因笑了笑,「那麼您和保利談過之後,接著又做了什麼?」

「我去了一個朋友家,然後去了聖馬可冷飲店。我們在那裡看了法國對瑞士的比賽。」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想了一會兒回答說。

「您的手怎麼了?」皮婭指著魏斯豪普特左手上纏著的繃帶問。

「被玻璃割了一下。」魏斯豪普特輕描淡寫地說。

「看起來傷得不輕哪!手腕上面都腫了!」皮婭似乎不打算輕易繞開這個問題,「我看,您的左腿好像也出了點問題,抬都抬不起來了。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從周二就沒洗澡了?」

「您說什麼?」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完全沒料到皮婭會問出這個問題,嘴巴張得老大。

「您聞起來汗味很重,」皮婭吸了吸鼻子,「請抬一下左腳。」

「憑什麼?」年輕人似乎在用強硬掩飾著內心的不安,「您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對我指手畫腳?」

博登施泰因瞪了皮婭一眼,他也鬧不清這個助手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您的腿是怎麼受傷的?也是因為啤酒瓶嗎?」皮婭發現,這個年輕人明顯在掩飾著什麼,她有些咄咄逼人地追問道,「或者,這是被狗咬傷的?」

「一派胡言!哪來的什麼狗?」魏斯豪普將據理力爭。

「比如,保利先生的狗。」皮婭話裡有話地說。

「夠了!」魏斯豪普特終於忍不住發怒了,「您現在是想把罪名強加到我頭上嗎?」

「不,當然不是了!」皮婭笑了笑,「祝您早日康復。要是您還想起點什麼關於周二的事情,請給我打電話。」

她拿出一張名片,塞到魏斯豪普特右手上,轉身朝門口走去。博登施泰因也跟了出來。這時,一輛銀灰色的保時捷從外面開過來,停到了交叉火力跑車旁。車裡坐著一位將近五十歲的黑髮女人,她也朝這邊望過來。

「有什麼事嗎?」她從副駕駛座上抓起一個手提包,拉開車門走了出來。博登施泰因和皮婭兩人都看得出,這個女人和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長得相當像。

「請問您是帕特里克的母親嗎?」皮婭停下了腳步。

「是的,」女人用一種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兩個人,「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二位是?」

「我們是霍夫海姆刑偵局的刑警。有人發現了帕特里克的老師保利的屍體。我們過來向您兒子了解了一些情況。」

「什麼情況?跟他有關係嗎?」女人馬上緊張起來。

「有可能跟他沒關係,」皮婭看出了女人的擔心,笑了笑說,「我們準備離開了。不過……我還想問您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女人問。

「您兒子的手和腿是什麼時候受傷的?怎麼受傷的?」

女人猶豫了幾秒鐘。

「我不知道,」她說,然後擠出了一個笑容,「帕特里克今年都十九歲了,您也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不會事事都跟媽媽說。」

「您說得對。」皮婭一眼看出,這個女人在撒謊。不過,她沒有揭穿對方,跟她道了謝,然後告辭了。

目送著博登施泰因和皮婭離開後,女人迅速轉身走上高高的台階,朝屋裡走去。

「你是怎麼知道,他有可能是被狗咬傷的?」博登施泰因邊和皮婭朝著車走去邊問。

「保利家門邊的血手印,」皮婭提醒頭兒說,「這雖然只是一個猜測,但是我感覺,這兩件事聯繫起來可以說是嚴絲合縫。而且,帕特里克的媽媽明明就知道點什麼,但是她對我們隱瞞了。」

博登施泰因聽到助手的這番話,有些吃驚而欽佩地搖了搖頭:「你真是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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