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15日,星期四 第十章

下午兩點半,皮婭來到了位於薩克森豪森肯尼迪大道的法醫研究所。對於這裡,皮婭簡直是再熟悉不過了。在和基希霍夫結婚的十六年當中,她曾無數次地來到這裡,因為基希霍夫屬於那種對工作和研究全身心投入的人,他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辦公室。來到屍檢室所在的地下室,皮婭看到女檢察官瓦萊麗·勒布里希已經先到了。保利的屍體躺在金屬台上,一絲不掛,亨寧的助手龍尼·博姆已經把斷掉的手和腳拼好了。強烈的燈光直直地打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強烈的屍體腐爛的味道,讓人喘不過氣來。

「屍體是被割草機肢解的嗎?」皮婭迅速穿好工作罩衫,戴好口罩。

「是的,很顯然。」基希霍夫俯在屍體上方,用放大鏡一厘米一厘米地查看著。「死亡時間在被肢解前。初步觀察可以斷定,屍體在死亡後二十四小時內至少被轉移過一次。頭部傷是致命傷。你們看,這裡是X光片。」

他示意大家把目光投向一旁的燈箱。

「會不會是他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呢?」女檢察官若有所思地問道。瓦萊麗是一位挺有魅力的女人,深色的皮膚,三十歲剛出頭。儘管外面天氣很熱,她仍穿著一件很惹眼的運動夾克,配了一條超短超緊的裙子外加絲襪。

「您在仔細聽我說話嗎?我剛剛已經說過了,屍體被轉移過,」基希霍夫頭也沒抬,他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耐煩,絲毫不給女檢察官留情面,「如果是他自己從自行車上掉下來摔死的,他還能自己搬動自己的屍體嗎?」

皮婭和龍尼交換了一下意味深長的目光。她們倆以前也曾提出過這種「天真」的問題,當然也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基希霍夫的一番奚落。亨寧·基希霍夫這個人就是這樣,他是一位非常聰明而有才華的法醫,但是在與人交際方面,他卻並不是一個十分親切隨和的人。然而,勒布里希似乎對基希霍夫的嘲諷並不在意。「我不是問,他是不是從自行車上摔下來死了,」她似乎很有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我只是問,他是不是摔倒了。」

亨寧·基希霍夫博士似乎沒有料到瓦萊麗會糾結這個問題,抬起了頭。

「好吧!」他只好耐著性子給女檢察官答疑。「他沒有摔倒。如果摔倒的話,他的指關節和下肢都會有擦傷,但是事實上,他沒有。」

「謝謝,我了解了!基希霍夫博士先生。」瓦萊麗終於沉默了。

對屍體進行過仔細的外部檢查後,基希霍夫準備開始內部剖檢了。皮婭看著基希霍夫熟練而迅速地在屍體上做了一個Y形切口,用肋骨剪將兩肋的肋骨剪開,取出內部器官。皮婭了解這套程序,這是一個要求非常嚴袼的過程。每進行一個操作和得出一個結論,基希霍夫都會朝脖子上戴著的麥克風口述一次。之後,秘書將會對這些口述內容進行筆錄,做出屍檢報告。基希霍夫將屍體的內部器官取出來後,龍尼開始對它們進行稱重、測量,記錄數據。

「肝積脂病!——他還說自己是一個素食主義者!」基希霍夫得出了一個結論,他一臉嘲諷的笑容,將手中的肝臟舉到瓦萊麗面前,「您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脂肪肝,」勒布里希檢察官面不改色地笑笑說,「不用擔心,基希霍夫博士,我不會暈倒的,讓您失望了。」

基希霍夫卻不再理會,很快轉頭開始檢查腦部。他拿著放大鏡,仔仔細細地觀察著死者頭部。頭髮已經事先被小心地剃掉了,露出了幾道傷口。基希霍夫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從傷口裡夾了少許東西,放到了實驗室的塑料器皿內,龍尼隨即在上面做了標記。

「死者頭部受到過鈍器打擊,」基希霍夫又有了新的結論,「頭部前半部分的傷口裡有金屬和鐵鏽的殘留。後半部分的傷口是由於摔倒造成的。」

他邊說著,邊拿起解剖刀在死者頭部後方做了一個切口,將皮瓣往前覆蓋在死者面部,開始細細檢查起顱骨來。

「你們看,顱骨上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傷口。一種是打擊造成的,另一種是摔倒造成的。」基希霍夫向大家解釋著眼前的情形。

「這些傷口是致命的嗎?」皮婭鼓起勇氣問道。

「也不一定。」說著,基希霍夫拿起一把電鋸,割開了顱骨。「一般來說,這一類的腦外傷會造成顱內出血和腦水腫,使顱內壓力升高,進而造成呼吸麻痹、循環驟停,最後死亡。這一過程有的很快,有的會持續幾個小時。」

「也就是說,他被擊傷後到死亡之前還有一段時間。」皮婭說。

亨寧從顱骨內將腦取出來,認真觀察了一會兒,然後將它切成切片。

「沒有出血。」他說著,把腦遞給了龍尼,隨後又彎下腰,開始檢查顱骨內部。終於,他直起身,走到燈箱前,又重新研究起眼前的X光片來。

「他屬於前一種情況,」半晌,基希霍夫說出了他的結論,「突然摔倒使他的顱底脊柱斷裂,造成當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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