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月15日,星期四 第九章

漢斯·烏爾里希·保利的房子坐落在赫維森路的最末端,房子後面是草地和田野,再往下走就是大片的森林了,「太陽之前的豪森農莊」就在這片森林後面,農莊里還有一個高爾夫球場。現在,顯露在博登施泰因和皮婭面前的,是一座掩映在一棵巨大核桃樹和三棵大雲杉中的房子,房子上爬滿常春藤,安著花窗玻璃。皮婭按了一下安裝在一個老舊柵欄上的門鈴,房子後面傳出了此起彼伏的狗叫聲。門前的小道雜草叢生,一直蔓延到屋門口。看樣子,這條路很少有人走。

「沒人在。我們繞到後面去吧。」博登施泰因當機立斷地說。

走到後院門口,博登施泰因推了推門,竟然是開著的。一進院子,只見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植物。地上擺著許多大大的花盆,還吊著大大小小的矮牽牛和天竺葵。靠牆的隔板上,擺放著無數的盆栽,旁邊則放著一些園藝工具和幾袋花泥。再往裡走,是一個巨大的花園,花園裡有一個水池,還有很多個溫室花房。正當二人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一群狗從屋角跑了過來,著實把博登施泰因嚇了一大跳。只見為首的是一隻眼睛淡藍的狗,好像是愛斯基摩犬和牧羊犬的後代,跟在後面的是一隻羅德西亞脊背犬和兩隻稍小的雜種狗。這四隻狗看上去都醜陋無比,見到博登施泰因和皮婭兩位不速之客,卻一個勁兒地搖尾巴,似乎在歡迎他們的到來。

「看來這些狗不看家啊!」皮婭笑道,任憑它們不停地在自己身上嗅來嗅去。「狗狗們,你們的主人不在家嗎?」皮婭素來跟動物十分親近。

「小心!那隻灰色的狗看上去很危險。」博登施泰因提醒助手。

「呵呵,沒事!」皮婭憐愛地撓了撓大狗的耳後,「你會很乖的,對吧?我真想立刻把你帶回家。」

「千萬別用我的車!」博登施泰因馬上開玩笑地接了一句。這時,他發現一扇開著的門。他走上兩級台階,原來裡面是廚房。顯然,這裡才是真正的出入通道,台階上擺著很多鞋子,一些空花盆,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有人嗎?」博登施泰因沖著屋子裡喊道。皮婭沒有理會自己的頭兒,徑直朝屋裡走去。環顧四周,她發現地板上滿是狗的腳印,工作台上散落著沒洗的碗碟,椅子上還有兩個購物袋,似乎還沒來得及打開。皮婭推開客廳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靠牆的書架上,所有的書都被翻了出來,散落一地,沙發被打翻了,牆上的畫被扯了下來,陽台上通往花園的玻璃門大敞著。

「我通知物證部。」看到眼前的場景,博登施泰因馬上掏出手機。皮婭則拿出乳膠手套戴上了,繼續四處查看著。她走進客廳旁邊的一個房間,這裡似乎是保利的書房,和客廳一樣,這裡也像被洗劫了一般凌亂不堪。書架和文件櫃里所有的東西都散落在地上,實木寫字檯的抽屜被人抽了出來,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了。房間的牆上掛著一些已經泛黃的海報,有抗議核電站的,抗議法蘭克福機場西十八號跑道的,還有反對核廢料運輸的,還有一張綠色和平組織的宣傳畫和其他一些類似的東西。一台純平顯示器被摔得七零八碎躺在屋角,還有噴墨印表機以及一個損壞嚴重的筆記本電腦。

為了不破壞現場,皮婭小心翼翼地往外走,邊走邊喊道:「頭兒,快來看,這明顯不是一般的入室搶劫,這……」

突然,她被嚇了一跳,原來,博登施泰因就站在她面前。

「不用叫這麼大聲,」博登施泰因壞笑道,「我的耳朵好使著呢!」

「您怎麼能這麼隨便嚇人呢!」皮婭正要發作,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順著鈴聲,兩人來到二樓。入室者似乎沒有上過樓,屋子裡沒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迹。浴室里所有的燈都亮著,淋浴間的地上有一塊毛巾,毛巾旁邊丟著一條牛仔褲、一件襯衣和一條穿過的內褲。很顯然,這是一個陌生男人的私密空間。每次碰到這樣的場景,皮婭心裡都會有些不自在,但是沒有辦法,這是工作需要。這座房子的女主人在哪裡呢?皮婭心裡暗暗想著。卧室里的衣櫃門開著,幾件衣服隨意地扔在床上。電話鈴聲終於停了。

「看樣子,保利應該是剛洗完澡,還沒來得及換衣服。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我們發現死者的時候,他身上只穿著內衣。」皮婭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博登施泰因點了點頭。

「電話在這兒呢!」博登施泰因發現,一個西門子攜帶型電話在床上的一堆襯衣和褲子中間,接聽鍵的背光正不停地閃動,博登施泰因拿起電話,按下接聽鍵。

「您有三十條新信息。」電話里傳出信息提醒,「第一條信息接收於六月十三日十五點三十二分。」

「烏里,我知道你在家,」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不要再拖延時間了,我已經受夠了!我已經盡全力和你達成調解,是你自己冥頑不化。你聽好了,不管你找不找律師,我一定會爭取回我的權益!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今天晚上八點半我會回來找你,如果你仍不在家,或者再跟我玩以前那套,那別怪我不客氣!」

話音剛落,電話被粗暴地掛掉了。接著的四個電話沒有報號碼,也沒有用答錄機。下午五點左右,明顯有一個電話接聽,因為對方在答錄機里剛說了句「喂」就斷掉了。晚上八點十三分左右,又有一個男人在答錄機里留了言。

「我是卡斯滕·博克,」是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我已經聽說了你在公眾場合所說的那些不知廉恥的話。這是赤裸裸的誹謗和中傷!我已經採取了法律手段,我要求你立刻在報紙上作出書面道歉並澄清事實真相!」

博登施泰因和皮婭交換了一下眼神。周二晚上深夜,又有兩個沒有號碼的來電。周三晚上,又有一個男人打了電話。

「喂,烏里,是我,塔里克。老兄,你真得買個手機了!我回老家了。那個報告我們已經搞定,已經上傳到網上了。有空你可以去看看。回見!」

答錄機上其他的電話都是保利的女朋友埃絲特打來的。起先,還是關切的詢問,幾次過後,她的語氣變得擔心起來,到最後,這位女朋友顯然失去了耐心,終於大發雷霆。博登施泰因和皮婭正研究著電話的時候,樓下駛來一輛計程車,在門口停了下來。緊接著響起了一陣激烈的狗叫聲。

保利的女友埃絲特·施密特剛進院子,四隻狗就歡快地叫著撲了上去,又是搖尾巴又是舔她的手。埃絲特手上拎著一個行李袋,背上背著一個筆記本電腦,徑直朝廚房門口走去。埃絲特是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四十來歲,蒼白的臉上長滿雀斑,黃中帶紅的頭髮被鬆鬆地紮成了一個馬尾。

「天哪!怎麼回事?我這才三天不在家……」埃絲特·施密特顯然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

「請不要驚慌。」早已守候在門口的博登施泰因說。埃絲特·施密特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家裡的不速之客,嚇得倒退了一步,手中的行李啪地掉在地上。

「你是誰?來我家幹嗎?」埃絲特睜大眼睛,緊張地問道。

「我叫博登施泰因,這位是我同事基希霍夫夫人。我們是霍夫海姆刑警。」博登施泰因趕緊掏出工作證亮明身份。

「刑警?」女人露出困惑的表情。

「您就是埃絲特·施密特小姐嗎?」博登施泰因問。

「是的。到底出了什麼事?」埃絲特·施密特迫不及待地從門口擠進屋,看到如戰場一般的客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她轉身將肩上的筆記本電腦拿下來,有些失神地隨手將它放在了油乎乎的廚房操作台上。皮婭打量著埃絲特·施密特:她穿著一件印有圖案的短袖束腰上衣,亞麻布裙子皺巴巴的,赤腳穿著皮質涼鞋,十個髒兮兮的腳趾頭露在外面,她看上去有些窘迫。

「很抱歉,我們有個十分不好的消息要通知您。今天早上,我們發現了您男朋友的屍體。」博登施泰因鄭重地說。

博登施泰因的話似乎過了很久才傳到埃絲特耳中,過了好大一會兒,埃絲特才反應過來。

「您說什麼?烏里死了?我的天哪!」她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望著博登施泰因,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怎麼會突然……死了呢?」

「具體死因我們還在調查。請問您最後一次和保利先生通話是什麼時候?」博登施泰因問。埃絲特把雙臂抱在了胸前。

「是在星期二晚上,」埃絲特的聲音聽起來低而平板,「我周一去了西班牙的阿里坎特,參加一個素食主義者的會議。」

「具體時間大約是在幾點?」博登施泰因需要更多的細節。

「很晚,大約十點了。他本來打算準備關於公路的傳單,但是我打電話前,他的前妻又來找他了。」埃絲特說。

她顯得很痛苦,但是沒有掉眼淚。

「需要我們幫您打電話通知誰嗎?」面對一個突然失去男友的女人,皮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謝謝,不用,」埃絲特抬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我自己可以處理。我什麼時候可以打掃這裡?」

「要等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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