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波惡 第八十九章 土豆

海天之間,已經徹底沸騰了,只屬於大海的憤怒。

足以拍碎孤島的巨浪、足以吞沒山嶽的漩渦、一望無盡的銀色浪花、沸騰翻滾的天地!錐子卻拉著溫樂陽越走越快,到後來幾乎是縱躍飛馳,好像一雙離弦的鋒矢,在層層浪花的拱衛下,毫不猶豫的在巨浪中穿行而過。

兩下里的水行鬥法把溫樂陽看得眼花繚亂,情不自禁的熱血沸騰,正心旌搖動中,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鏗鏘卻的龍吟,溫樂陽嚇了一跳之後才知道,不知不覺里自己把龍形骨蛟給喚出來了。

骨蛟的嘴巴咔咔的開闔著,翻身護住了錐子和溫樂陽,空空的眼窩裡也閃出了黑洞洞興奮,在渾天濁浪中引吭長吟。錐子本來在不停的催動著法訣對抗整座大海,百忙之中還是伸出手抓住了骨蛟的尾巴,嘭的一聲把它甩進了海里,同時可憐巴巴的抱怨了句:「吵得很!」

骨蛟的實力和錐子在伯仲之間,但是溫樂陽不下令,它也只有被摔進大海的份。

錐子扔了骨蛟之後,才對溫樂陽說:「我已經用真水之形掩住了咱們的生氣,上島之後,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你不能動用法術,連靈識也不能用,否則會破了我的法術。所有的事情只能靠聽、靠看,咱們只要在島上走一圈,數出還剩下幾根天錐之後就離開!」

溫樂陽點了點頭:「能說話不?」

錐子笑得好看極了:「只能湊到耳邊小聲說!」

溫樂陽和錐子一路前行,總有巨浪張牙舞爪的撲上來,都被錐子的浪花攪成了碎片。漸漸的溫樂陽甚至覺得,身邊掀起的那一蓬蓬散碎了卻依舊氣勢驚人的海水,好像煙花……雖然不夠瑰麗,但卻足夠激動人心!

黑白島周圍的禁制雖然犀利,但錐子應付起來綽綽有餘,兩個人聯袂並肩,一直到了黃昏時分,錐子突然發出了一陣清越的笑聲:「這就到了,諸事小心!」說著,拉起溫樂陽高高躍起!

溫樂陽的感覺很古怪,就好像一頭鑽進了一個氣球似的,周身感覺微微一緊,隨即又猛地一松,腳下已經踩上了堅實的土地。

再回頭向著來路望去,海面上已經是一片平靜,甚至連一盞濁浪翻騰後留下的泡沫都沒有,遠遠的夕陽斜掛,在水面上留下了一道殷殷的紅,看上去好像一條長滿了赤苔的仙路。

從天空鳥瞰,黑白島大若一座城市,島上的山形自南向北陳列。

在神女峰時溫樂陽就知道,黑白島上的山形是柳相的法身化成,自島嶼中央起分裂出、一直蔓延到南端的九道山檁,就是怪物的九根蛇頸;北部那座彷彿長滿了瘤子的巨丘就是柳相的下半身。

黑白島上一片安靜,連風聲似乎都被凝固了,根本不像紅壺說過的地動山搖惡響連天。

因為施展真水法術掩藏身形,兩個人既不敢動用靈識,更不敢催動功力放開腳程,只能一路小跑著,先沿著距離自己最近的蛇頸山檁向南潛行而去。

錐子研究過陣圖,又親身做過萬年鎮妖錐,對陳列在島上的大陣瞭若指掌,直到兩個人並肩潛行的時候,才把小嘴湊到溫樂陽的耳邊,對他小聲說了鎮妖大陣的事情。

九枚天錐鎮住九顆蛇頭,雖然表面上看,是一枚天錐釘住一顆蛇頭,可大陣實際是一個整體,接引天地之力壓住整個的怪物,即便天錐斷裂了一兩枚,對應的蛇頸蛇頭依舊被殘存的陣法之力桎梏,不能稍動。

可如果天錐折損過半,大陣之力就徹底廢了,鎮壓柳相的也只是倖存天錐的本身之力,其他那幾顆失去天錐鎮壓的腦袋,便都能活動了。

錐子呵氣如蘭,吹得溫樂陽心都飄起來了:「就是說,如果現在還剩下五枚或者更多的天錐,咱們便安然無恙;可如果只剩下四枚天錐的話,那現在柳相就有三顆頭顱是活的,你我就危險的很了!」

溫樂陽一伸手,正好九根手指頭,算起來方便的很……

錐子的行動雖然小心,但是神情卻不怎麼緊張,帶著溫樂羊沿著一座座蛇頸山脊快步潛行,依次檢查釘著蛇頭上的天錐。

雖然不能全力飛奔,但兩個人的腳程也不算慢,從黃昏到午夜時分,他們已經查過三道山脊,錐子每到一處都會給溫樂陽低聲指點一番,三條蛇頸分別是金、火、土三個行屬,其中火錐已經折斷了,金、土兩根天錐也就穩穩屹立。

鎮妖天錐的體積並不算太大,看上去和電線杆子也沒太大的區別,不過多了些符文的點綴,時而流轉出幾抹或鋒銳、或厚重的神芒,一閃寂滅。

下一條山檁,比著先前那三條,明顯要頹敗的多,一道道巨大而猙獰的裂紋四下蔓延,遠遠眺望時讓人覺得滿目蒼涼,此刻身處其間,溫樂陽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壓抑,空氣中到處都是一片粘稠的窒悶。

而且先前走過的金、火、土三道行屬的蛇頸山,每一座山裡的感覺都與行屬相符,火行山裡一派燥熱,呼吸都彷彿在吞火;金行山中氣勢淬厲,雖然無風,但空氣隨著腳步而緩緩流動時,總讓人覺得好像正有一隻鋒銳的刀片輕輕的刮過皮膚……

可眼下這座荒敗的山嶺,卻沒有一絲行屬之力。

「這座蛇頸是木行的,孽魂四年前就已經死了,所以這條頸子也斷了生機,荒敗成這樣!這裡不用看了!」說著,錐子掛起了一絲古怪的笑意:「下一條是水行。」

溫樂陽呵呵的笑了:「那一定要去,我得在你鎮妖幾萬年的那個地方站一站。」說完頓了頓,又補充了句:「到時候你給我照張相,以後在相片後面寫上一句:溫樂陽於此鎮妖……」

錐子展開了笑顏:「然後我在那隻蛇頭上刻一行:錐子到此一游。」

兩個人正說笑著,突然一陣悉悉索索的嘈雜聲音,毫無徵兆的從四面八方響了起來,溫樂陽還以為來了敵人,立刻就要運功驅毒,錐子趕忙攔住了他:「無妨,真水無形,這些鬼東西看不見咱們!」

這時他們還身處木行的蛇頸山嶺中,溫樂陽不敢再妄動靈識,只好凝神屏息,仔細傾聽著那片來自腳下的嘈雜,四周的響聲越來越近,彷彿有無數喪門屍俑正在奮力的扒開泥土,奮力的想要掙扎而出。

過了不長的功夫,噗噗的悶響中,一隻只身體瘦弱、皮膚好像枯乾樹皮似的鬼臉猴子,從山嶺上密布的裂紋中爬了出了。

這些鬼臉猴子,體型和一般的小猴子沒什麼區別,只是動作僵硬,身體看上去不像是血肉鑄成,倒像是用木頭拼湊而成似的,舉手投足之間,還會發出硬邦邦的空空聲。

果然就像錐子說的,鬼猴子們從他們四周鑽出來,卻根本就不看他們一樣,爬出地面後,成群結隊的向著從木行山檁向著水行山嶺走去,猴子的一隻手裡都握著個好像土豆似的果實。

溫樂陽覺得這些猴子的模樣似曾相識,仔細回憶了片刻後猛地想了起來,他以前在銷金窩的時候,也見過一群類似的精怪,只不過銷金窩中的鬼臉猴子身體都呈金銅之色,裹環當時告訴他,那些鬼臉銅猴子叫做「金魑子」,是一種山鬼。

錐子似乎看出了溫樂陽在想什麼,低聲給他解釋:「這些怪物,叫做木魑子。木行蛇頭已死,其間淤積的戾氣便化成了這種精怪,沒什麼了不起。」

溫樂陽壓下了心中的驚異,指著木魑子緊緊握在手中的土豆:「它們幹什麼?給親戚送飯?」

錐子搖搖頭,待木魑子們走後不久一拉溫樂陽:「跟上去看看便知道了!」

木魑子的數量大約有四五百頭,匯聚在一起行走時的腳步聲唏哩嘩啦連成一片,聽上去感覺好像有一盒火柴在耳鼓裡不停的搖動著似的。

溫樂陽和錐子的腳步比著落葉還輕,始終跟在木魑子身後百米之遙,隨著他們向著水行蛇頸走去。

猴子們的腳程極慢,速度比著普通人也快不了多少,溫樂陽和錐子也不得不跟著放慢速度,從午夜走到了天色大亮,他們才從已經死了的木行蛇頸中走入了水行山嶺。

一進水行之山,溫樂陽就覺得周身一冷,彷彿置身於一座陰冷潮濕的地宮,行走了不久之後,溫樂陽突然打了個哆嗦,不是因為這四下里一片冰寒,而是……這座山嶺雖然陡峭,卻渾然一體,根本不像已死的木行山那樣荒敗!

錐子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也變得清冷了許多,側頭看了溫樂陽一眼:「這條蛇頸還活著……水行孽魂沒死。」

不管在不在蛇頭中,只要孽魂還活著,對應的那一條蛇頭、蛇頸也不會死。

按照紅壺的說法,先前被旱魃封在身體中的水行孽魂早在四年前就被他煉化了……

至水潤木,前面那群木魑子一到這座水行山嶺都來了精神,腳程加快了許多,溫樂陽顧不得多想紅壺的事情,和錐子一起緊緊跟在了這些怪物身後。

又走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大約正午時分,木魑子終於沿著長長的蛇頸走到了蛇頭的位置。

柳相的頭,比著裹環石塔也毫不遜色,也許是被封印了太久,溫樂陽根本看不出蛇頭的面目,蛇頸的盡頭只是一座橢圓形的巨川,木魑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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