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波惡 第五十九章 紅壺

溫樂陽握住萇狸小手的瞬間,在他身體各處蜷伏的生死毒,就像一頭突然受到驚嚇的怪莽,猛地竄起了身體,帶著幾分恐懼與憤怒的歇斯底里,瘋狂的流轉起來!

水色劇毒也彷彿發現了更可口的美味,霍然從萇狸的手上暴斂收縮,一頭扎進了溫樂陽的身體中。

和以往不同,不是生死毒把其他毒素吸進了身體,而是水色劇毒強橫霸道的沖了進來,隨即,兩團淬烈、犀利、霸道的劇毒轟然撞在一起,彼此撕扯著、轟轟流轉。

生死毒也不是像平時那樣,想要把劇毒融化成混沌模樣,而是拚命的衝擊著,想要把水藍劇毒趕出自己的地盤……

溫樂陽只覺得身體里一下子衝進來無數把鐵銼,從毛髮皮肉到筋骨血脈,都在瞬間被炸碎似的,天塌地陷般的痛苦轟的一聲,從身體四處匯聚成爆裂的火山,一下子砸進了他的腦海,慘叫了一聲之後,身體抽搐著,狠狠的撞進了厚重的山壁。

一向橫行無忌、戰無不勝的生死毒,這次終於遇到了對手,在撕扯糾纏的滾滾惡鬥中,渾然一體的生死毒被水藍劇毒不斷的擊垮、散碎,又被分解成了最初的屍毒、百毒和各色五行至毒……溫樂陽嚇得魂飛魄散,要是這樣下去,自己一身毒力被廢掉了不說,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眼下他唯一能做的,也僅僅是拚命催動著自己的生死毒,像驚濤駭浪一般,毫不停歇的去衝擊著攻入身體的水藍毒素。

好在溫樂陽身體中的生死毒,已經磅礴到可怕的境地,水藍劇毒雖然凌厲但畢竟稀少,在生死毒前仆後繼、幾乎永遠也不會停歇的衝擊下,終於失去了犀利的勢頭,在溫樂陽的催動逼迫下,漸漸退到了他左手小指的邊緣,卻就此凝滯不動,再也不肯退讓半分,溫樂陽疼得滿頭大汗,自己的毒力淵博若海,而水藍之毒卻堅如磐石,即便用上了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徹底拔出。

眼看著已經聚成一團的水藍劇毒,在相持了一陣之後,又隱隱顯出了反擊的力量,溫樂陽再也不敢猶豫,揚手揮起自己的蛟刺,在錐子失聲的驚呼中奮力一揮,斬斷了自己的左手小指!跟著只覺得全身都是一松,和剛才劇毒相擊的撕心裂肺比起來,斷掉一指的痛苦,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了。

生死毒的逼迫下,水藍劇毒盡數蜷於小指內,斷指之下劇毒已解。

錐子的眼淚劈里啪啦的向下落,手忙腳亂的給他包紮傷口,溫樂陽自己倒沒什麼,斷了一顆小指算不得太重的傷,換回萇狸的一條命,值得多了。

萇狸有些心疼的看了看溫樂陽現在已經里三層外三層、重重包裹起來的斷指,眼神里罕見的有些不好意思,溫樂陽絲毫不以為意,咋舌笑道:「這就是……拓斜師祖的本命劇毒!」

一滴水藍之毒,險些要了萇狸的命,更差點廢掉溫樂陽的一身毒功,最後不得已只能斷指怯毒,當年拓斜究竟到了什麼樣的修為。溫樂陽的生死毒凝化陰陽,聚斂五行,足以化盡天下奇毒;可拓斜當年的本命毒又何嘗不是煉化了天地諸般劇毒的百毒之祖,而且比起生死毒,水藍劇毒也許不如其淳厚,但是絕對要更犀利霸道得多。

萇狸點了點頭:「否則當年他又怎麼能帶著我殺出重圍!他要拼了命,誰也不敢攔,更攔不住!」說著,指了指地上那個劍仙的屍骨:「他就死在了拓斜的本命毒之下!」

這名劍仙,顯然是鎮壓紅壺的最後一道屏障,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單憑著這一劍擊穿大山的神通浩力,修為便遠遠高於萇狸等人,恐怕真的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了,可最終慘死於此,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屍身劇毒凝合不散,稍稍觸碰之下還能要了別人的命。

溫樂陽生怕其他地方還是師祖以本命毒設下的禁制,招呼著大家退到洞口,自己則催動生死毒,小心的在四周試探,直到半晌之後才點了點頭:「其他各處都無礙的,只小心別碰到屍體就好。」

金猴子千仞放下心,仔細的觀察著這座山腹,四周平滑而整齊,除了那一道劍痕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裂縫或者凹陷,骸骨下的地面隱約著幾個古拙的符文,應該是負責開啟山路的仙法禁制。金猴子在搜查過四周之後,這才有些納悶的搖搖頭:「紅壺又在哪裡?拓斜殺進來,不會是真的把紅壺給放走了吧?」

說著,猴子又搖了搖頭:「山腹里也沒有什麼禁錮法陣,紅壺平時被囚禁在哪裡?」

金角外面,有一座銖厘仙陣聚攏天威,引動離離山之勢封住妖物,按理說在最終鎮妖的地點,應該還有一座小陣和外面的大陣對應,而小陣才是最終鎮壓了紅壺的所在。

錐子皺了一下眉頭:「除非這裡不是真正鎮妖的所在……」

這時候地上那具矮小遺骸突然發出了兩聲咔咔的悶響,費力之極的擺動了一下,溫樂陽只覺得汗毛倒豎,他不怕詐屍,可是這具屍體深蘊連他都化解不了的劇毒,要是爬起來,誰也休想制服它。

好在骸骨只是掙了一下就不再動了,隨即一個底氣十足的聲音,無比洪亮的骨頭縫裡傳出來:「這個混賬活著的時候,身上紋了七條天地撰,和外面的銖厘陣和應著。他的皮囊就是陣芯,現在爛成了骨頭架子,難怪你們看不出來!」

嗡嗡嘹亮的聲音之後,骸骨的胸腔之中,一蓬泥土簌簌的鬆動,一隻茶杯蓋大小的紅色蛤蟆爬了出來,肚皮一鼓一鼓的看著他們。

屍骨裹滿了拓斜師祖的本命毒,修士的靈識根本無法穿透,那些泥土溫樂陽等人開始也根本沒在意,全沒想到其中還藏了只紅蛤蟆。

蛤蟆不算太肥,但是又癟又寬,好像被人踩過一腳似的,千仞先是被嚇了一跳,隨即瞪大了眼睛:「你……就是紅壺?」

天底下的青蛙蟾蜍,都是大肚、凸眼,一副氣鼓鼓的模樣,紅蛤蟆也不例外,回瞪著千仞回答:「有些見識的猴子,居然能認得本尊的法身!」

千仞忍住笑:「主要還是你名字起的好!」紅壺,真的像一個紅色的小酒壺,溫樂陽也樂了,忍不住稀奇道:「這麼小?」在他以為,紅壺能肆虐天地,至少也要大若龍象,威猛霸道,沒想到居然就是一隻頑童拳頭大小的怪蛙。

紅壺雙目一瞠剛要說話,萇狸立刻毫不客氣的開口:「少擺你那副凶妖的德行!你要是還能逞凶,早也就逃出升天了!」說著,向前邁出一步:「你要是能跳出這具屍骨,我以後奉你為主!」

錐子把溫樂陽的傷手抱在懷裡,笑嘻嘻的對他說:「銖厘陣帶動天地和大山的浩力,最終落在這個修士的身上,封住了紅壺,你家拓斜師祖一路打殺進來,先幹掉外圍護陣弟子、又摧毀銖厘仙陣、最終打通山腹殺了陣芯的劍仙,不過劍仙的身上背負的陣法雖然沒了,但是又染了滿身劇毒,紅壺還是逃不出去!」

細看之下,溫樂陽能發現紅壺在腔子里是凌空虛浮,並沒有觸碰到骨頭。

錐子笑著笑著,卻又皺了眉頭:「拓斜一路打殺,到頭來卻又不救紅壺,這是什麼道理?」

萇狸坐在了地面上,單手托腮,望著遺骸中的怪蛙紅壺:「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紅壺沒理會萇狸,而是轉頭望向溫樂陽:「貓妖娃子剛才先中了毒,你是怎麼把劇毒引到你自己身上的?」

溫樂陽猶豫了一下:「這個……算是家傳的毒功。」

紅壺的語氣里有些猶豫:「聽你們的口氣,你是他的後人,你看能不能把屍骨上的劇毒再引到別處去?」

說完,紅壺自己又搖了搖頭,它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可是說話的語氣和普通人一般無二,張開大嘴微微嘆了口氣:「我也只是問問吧,要是你有別的辦法,剛才也不用引火燒身了,更不用自斷一指。」

紅壺的模樣雖然可笑,但是靈智早開,心裡明白,他和眼前這群人素不相識,想要溫樂陽捨身解毒無異於做夢。何況剛才只是一滴水藍之毒,就逼得溫樂陽不得不自斷一指,想要引走屍骨上的層層重毒,溫樂陽有心也無力,十條小命都不夠搭的。

「除非……那個矮胖子要是還活著,倒能幫我解毒吧……」紅壺喃喃自語著,最後無力的垂低了頭顱:「他要是肯放我,當時也就放了,嘿。」

錐子從正色的搖搖頭:「別說咱們都沒有辦法,就算有辦法,也不會放掉你的,只盼著你能把當初的情形說給我們,日後有暇,我們也許還會念著你坦誠相告的份上,常來陪你說說話。」除了溫樂陽,大家都是千萬年的老妖精,誰也不用跟誰逗心思,現在的情形一目了然,劇毒屍骸阻隔了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

紅壺有些無精打采,還是忍不住追問了句:「為什麼就算有辦法,也不肯救我?」

金猴子哈哈大笑:「為什麼?你是亘古妖邪,當初殺人無數,為禍天地,我們當然不能放了你。」

紅壺的語氣中充滿了納悶:「我殺過你家祖宗?還是害你被困金猴子之中?當年我縱橫天下殺人無數,敢做我就敢當。可算到現在,我和你也是無冤無仇,要是咱倆調換個位置,我若有穩妥的辦法,救了也就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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