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人世間 第六十章 自然

徙爾小鎮上的藏民,無論來歷還是做派,處處都透著詭異,到現在為止,溫樂陽這一行人就參加了一場「晉級賽」,跟黑人兄弟吃了幾天烤肉,隨即就被指派留在鎮子里阻擋敵人,即便顧小軍沒想著和追來的人大打出手,但是想要繼續把案子查下去,也只能按著藏民的命令,把追來的敵人趕走。

前來追殺邪徒的人,也有兩種可能,一是佛家高手單純的維護治安,納木錯聖湖附近,豈容邪教信徒放肆;二是有修士發現了九頭蛇信徒的陰謀,趕來阻止。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沒什麼可說的,反正也沒法解釋,直接動手把他們打跑,然後溫樂陽等人再去追趕邪徒;如果是後者,要是運氣好的話,或許雙方能達成同盟,溫樂陽等人也能知道藏民和邪徒究竟想要做什麼,當然,這種可能性很小,想一想也就算了,最好別做奢望……

秦錐抬頭看著天上的赤色流光,先前眼中的興奮迅速黯淡了下來,泄氣的說:「這神通也不怎麼樣……來的到底是誰?」

對方的腳程極快,溫樂陽顧不上和他解釋,低聲對著顧小軍說:「我們盡量少說話,由你應付!談不攏的時候我再出手轟人,放心,這些人沒啥大本事。」

這時候秦錐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張醜臉上突兀的洋溢起由衷的快樂:「來的……莫不是十九?」

溫樂陽哭笑不得地啐罵:「是夏老大!」

秦錐心眼憨,真沒聽出來溫樂陽的嘲諷之意,愕然道:「他老人家也來了?」秦錐對未來的老丈人,在語氣上很尊敬。

秦錐的話音剛落,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冷冷的喝道:「剛剛閣下品評我坐下弟子的技藝,必是得道高人!老道今天得見高人,何其幸哉!」說著,一個矮小的人影,出現在了小鎮的邊緣,雙目炯炯有神,牢牢盯住了顧小軍。

顧小軍微微一愣:「剛才的話不是我說的!」

對方的目光又移到了小沙的臉上,冷笑著回答:「老道也沒跟你說話!」

小沙現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滿臉納悶的問對方:「那您是跟我說話呢?」

對方的目光再度轉向了顧小軍:「丑漢,你擠眉弄眼地做什麼?」

站在顧小軍身旁的秦錐隨口回答:「我臉上難受……」他剛被小沙拍過,總覺得臉上不舒服,說完之後又皺起了眉頭:「你老問我呢?」

一直在旁觀的非非此刻恍然大悟,低聲對著同伴說:「我知道了,他……他斜視?」

對方雙目如電,霍然盯住了溫樂陽:「小丫頭少說話,須知禍從口出!」

溫樂陽苦笑著對非非點了點頭,此刻正站在小鎮之外的道人,白眉白須白髮,五短的身材,高不過三尺,神態卻威嚴凜冽,正是祁連仙宗的掌門人。

當初溫樂陽帶隊去祁連山銷金窩的時候,沒少和他打交道,他們離開的時候,侏儒老道被錐子重傷昏迷不醒。

在老道的身後,陸陸續續出現了二三十個年紀輕一些的道人,看著大都面熟,這些人基本上都在銷金窩裡和溫樂陽照過面,錐子復活、帶著冰林破繭而出,整個銷金窩的氣勢被毀掉,天下至厲的金行之地也隨之湮滅,祁連仙宗兩千年美夢到頭來變成了一場空歡喜,只是不知道,老道們為何離開了祁連山,跑到西藏來抓邪徒了。

溫樂陽和秦錐都被小眼睛小沙「拍成了別人」,就連自己照鏡子都認不出自己,一點也不擔心被侏儒老道認出來,祁連仙宗和溫樂陽的仇怨極深,要是直接見面,對方上來就得死拼。

秦錐也曾經在銷金窩邊緣修行過,按理說他被認出來倒沒什麼,但是溫樂陽怕他解釋起來再說漏了嘴,乾脆也易容省得麻煩。

在侏儒老道的身邊,不知何時又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身穿紅袍、皮膚黝黑滿臉橫肉的胖大喇嘛,看上去就不是善類,脫了僧袍拿起剔骨刀就是個屠夫。

秦錐在望向大喇嘛的時候,目光明顯一亮,整個人都來了精神,大喇嘛也跟個怒目韋陀似的,瞪著銅鈴般的大眼,惡狠狠的瞅著秦錐。

祁連仙宗的人和大喇嘛都沒進入鎮子,而是在鎮子邊緣,虎視眈眈的看著鎮子里的五個人。

非非用極低的聲音把對方神情里表現出的心態告訴同伴:「胸有成竹和不信任,故意看著咱們表演說謊。」

小沙苦笑著點點頭,也低聲嘀咕著:「人家就是來抓邪徒的,當然把咱也當成邪徒了!」

溫樂陽卻突然驚叫了一聲,比鐵石還要堅硬結實的上身狠狠地抖動了一下,他的四個同伴一齊嚇了一跳,溫樂陽的表情先是驚訝,隨即是狂喜,最後居然是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好像一件久久懸著的心事,終於在此刻放了下來,笑呵呵的對著大夥搖搖頭:「沒事,沒事!」

非非的目光在他臉上凝視了片刻,溫樂陽的心情全都落在了她的眼底,笑著問:「大好事兒?」

溫樂陽哈哈大笑,一點不避諱鎮子外面虎視眈眈的祁連弟子,對著非非點頭:「不錯,大好事兒!」

顧小軍不再搭理一驚一乍的溫樂陽,仰天打了個哈哈,望著喇嘛和老道隨口亂扯:「諸位是路過?投宿?這個鎮子沒有主人,也沒有吃喝,咱們也是途經此地。」

黑胖的大喇嘛的眼睛眯了一下,閃電般從溫樂陽等人的臉上掠過,操著半生不熟的漢語追問:「鎮子里的人,去了哪裡?」

在大喇嘛的目光掃過的瞬間,溫樂陽真就覺得臉上一涼,同時心神巨震,好在對方很快就把目光放緩,被人家看一眼就覺得心旌動搖,這樣的感覺溫樂陽以前只有在對戰「哭佛」的時候感受過,眼刀!

說實話,顧小軍也不知道該怎麼忽悠,總不能直接告訴人家真相,再說對方也肯定不信,只能往下說著看了,笑呵呵地搖搖頭:「鎮子里的人去哪,我哪會知道!」他說的倒的確是實話,身邊的幾個同伴都不約而同的點點頭,顧小軍頓了一下,繼續笑著問:「大師怎麼稱呼?在哪座大廟修行?」

一邊說著,老顧一邊躬身,施了一個純正的藏民禮儀,喇嘛在藏民心中擁有很高的地位,是善良、正義、仁慈的化身。

侏儒老道的眼神,也不停的在溫樂陽等五個人身上來回的巡梭,不過誰也不知道他在看誰……

大喇嘛一點也不怠慢,立刻還禮:「讓炯,我不在寺廟修行。」他的聲音發悶,還帶著幾分嘶啞,本來說不出的難聽,但是語氣卻中正而平和,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放鬆了身體、放鬆了心情,完全忽略掉他難聽的嗓音。

非非不經意的皺了一下眉頭,低聲對溫樂陽解釋:「讓炯在藏語里自然、天成的意思。」

溫樂陽還沒明白非非的意思,隨口附和道:「自然喇嘛?」語氣里稍稍帶著一絲輕佻,他倒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古怪好笑。

非非卻神態凝重,歪著腦袋仔細的思索著:「我以前好像從古籍上看到過讓炯喇嘛……」

讓炯麻辣的目光此刻變得和煦而溫暖,也不急著說話,而是微笑的看著非非。

非非想了片刻,終於恍然,篤定地對身邊四個同伴說:「讓炯喇嘛不是名字而是封號!」隨即像背課文一樣,低聲的詠頌著:「行走在鬆軟的大地,沐浴著溫暖的陽光,呵護著嬌柔的花朵,播散著微涼的清風!從不在黑暗裡閉上眼睛,從不在光明中心安理得……讓炯喇嘛,高原上的天行者!」

非非說完這些抽象的,又追加著補充了句具體的:「法力高深,很厲害!」

最後七個字,把秦錐說的心花怒放。

讓炯喇嘛望著非非笑了,一臉橫肉的惡人相在笑容里,竟然也變得慈悲而親近起來:「學識淵博的人,會擁有辨識善惡之眼,能夠看穿深谷中的迷霧,能夠找到自然中的寧靜,讓炯不勸人向善,只勸人心安。」說著,微微頓了一下,逐一看過五個人,最後笑著問:「你們,心安嗎?」

五個人一起點頭回答:「心安!」

話音未落,侏儒老道遽然霹靂般的怒嘯了一聲:「心安個屁!」雙手一錯,矮小的身體高高躍起,狠狠的盯著非非怒罵:「奸徒,束手就擒吧!」旋即一道火光倏地劃破夜空,宛如一條火蛇,刁鑽狠戾的直追溫樂陽!

非非差點嚇暈了,看到老道出手才想起來,他斜視……

就在老道出手的同時,他身後的弟子也同時捏起劍訣,幾十柄飛劍衝天而起,在半空里匯聚成一條熊熊燃燒的赤煉,毫不留情的打向溫樂陽!

整個天空在剎那間都被妖嬈的火光燒得通紅,讓炯大喇嘛搖了搖頭,低聲說了句:「盡量別傷人。」

任誰也沒想到侏儒老道說打就打,溫樂陽身子一晃,立刻護著顧小軍三人後退,而秦錐則一步跨出,手裡的唐刀翻捲起天地之勢,狠狠的迎向漫天飛劍!

在轟然巨響中火光四處翻飛,秦錐和祁連仙宗的道士們一起踉踉蹌蹌的後退了幾步,拼了個勢均力敵。

溫樂陽有些意外的發現,祁連仙宗的神通威力,比著在銷金窩的時候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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