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惡之羊——祥子 第三章

翌晨九點半,兩人在祥子的醫院會合。祥子穿著純白無袖的套裝,看起來清爽怡人,她靜坐在星期日,沒有客人的候診室里,等待著遲到了三十分鐘的軍平。

「抱歉。剛才我在剛原宅邸的附近跟警察玩捉迷藏遊戲。不過,可被我查探到很多情報。」

跟剛原宅邸後門相對的是一間洗衣店。這家店的老闆雖是個男人,話卻很多,沒有詢問軍平是否是警察,就劈哩叭啦對他說了一堆事。

跟軍平的想像吻合。住在剛原家數年,名為飾口多惠的女傭,半個月前突然辭職了。多惠跟這家洗衣店的老闆娘十分熟稔,好像經常向老闆娘抱怨剛原家一些不為人知的內情。

剛原夫婦相處不睦,剛原每夜留連於酒家舞廳,妻子房繪似乎自去年開始經常出入男性酒吧。吵嘴是家常便飯了,妻子房繪溺愛兒子朝廣,而丈夫銀三則和其對抗般盲目地寵愛女兒一人。

驕縱長大的朝廣,正如軍平的想像,開的是愛快羅密歐的車,高中時代就與飛車黨、不良份子來往,甚至會趁父母不在家時,糾集狐群狗黨到家裡舉行宴會。這種孩子不聽話是當然的,但由於他過度強烈的戀母情結,以致事事與父親對抗,據稱在多惠辭職前十天左右,因為暴露出驚人的內幕而被他父親毆打。

多惠並沒有向洗衣店老闆夫婦提到辭職的理由,但由她來道別時的印象,似乎拿到相當巨額的資遣金,連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被辭退的原因,看樣子是單方面的解僱。

「而且剛原兒子不見時,正是解僱多惠之時。洗衣店老闆說他沒聽說朝廣去美國旅行之事。我想可能是怕他毆打兒子之事外傳,有損聲譽,所以才辭退多惠。」

「的確,其中似乎另有文章呢。可是,這件事與阿玲被綁架有何關連?」

「啊!剛剛才了解了剛原與曲木夫婦之間的微妙關係。在多惠之前擔任剛原家女傭一職是個名叫澄代的女人,長得很像曲木太太。洗衣店老闆說她現在是位於車站前超級商店老闆的太太,所以一定是曲木太太沒錯。聽說八年前,澄代為嫁給曲木而辭掉女傭的工作,而辭職之時,也恰好是剛原房繪帶著到瑞士待產半年後生下來的嬰兒美代子回家的時候。」

「軍平,你有什麼想法?」

「跟你此刻所想的一樣。」

「你是指美代子或許是剛原與曲木澄代所生之子?」

「正是!」

「可是,目前被綁架的阿玲與美代年齡相同呢!」

「所以,我認為澄代大概是運氣不佳,產下雙胞胎,而剛原為保障自己的不檢點不會影響將來的生活,所以才強迫將澄代和阿玲推給屬下曲木,當時,剛原認為強迫曲木接收兩個孩子似乎太殘忍,因此才決定留下一個孩子!——若是異卵雙胞胎生下的孩子,面貌差別很大,故毋須擔心為他人發現。而且昨天,美代子返家時,剛原太太並沒有很高興,而剛原在提到曲木阿玲時,直稱呼她為『那孩子』呢!」

「可是——如果阿玲是自己的親生骨肉,為何剛原不肯借三千萬圓給曲木夫婦?」

「大概是害怕自己使女傭懷孕的醜聞暴露,像他那種暴發戶,是十分好面子的。而曲木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不好提及這件醜事吧,而且經過七年的相處,也已經培養出視阿玲如己出的感情,曲木如今更是處於懼怕為來人知道阿玲不是自己親生孩子的立場。」

「由昨天我們所見,剛原和曲木之間,必定有著無法公開的隱情。」

「是的——總之剛原和曲木之間有著特殊關係已是事實了。昨天剛原也會提到曲木兩度挪用公款之事,像剛原這麼吝嗇的人,部屬貪污一次就該將之革職了。饒恕曲木第一次的貪污,想必是有什麼把柄落於曲木手中。——阿祥,你知道剛原美代子的生辰?」

「知道啊!」祥子從箱里拿出病歷表。

「果真是七年前的四月六日生的。」

「曲木阿玲?」

「嗯——啊!真糟糕,墨水浸濕了,只知道是十號生的!」

「再查證吧!現在該出發了。」

曲木居住的地方雖名為美麗庄,但卻是個連屋頂都破舊不堪的公寓。他們居住在衚衕里的一樓,路面和室內僅以薄薄一片門隔開。兩間房間皆散亂得無立足之地,牆角溢滿垃圾臭味的房間里,令人感到縱使夏天強烈的陽光也難透射進來。

兩人去拜訪時,曲木仍因到剛原家借錢而不在。白頭巾也在刑警群之中。白頭巾瞪視著進屋的軍平,曲木的太太則面露兇惡地瞪著祥子,而後別開臉去。

她那年輕時必是豐滿的肌肉,如今正如同套上的圍裙般多餘地懸垂著,滿是油垢的頭髮也表現出窮困生活造成的憔悴。曲木太太雖擺出不認識他們的樣子,但祥子說明來意,拿出兩百萬之後,旋郎笑容滿面說道:

「不,不,不只是醫生你一個人的責任呢!」

然後急忙招呼兩人入坐,推開警察們,挪出空間給他們,並且端出麥茶招待。

房間中央的矮腳餐桌上煞有其事地擺著電話和盜聽裝置。聽曲木太太說,昨夜兇手第二次打電話聯絡,再度警告若不在正午前湊足贖金就要殺死阿玲。

為避免鄰居知道這件事,窗戶緊閉,房裡就如同蒸氣浴般燠熱。軍平以腕臂擦拭流下的汗水。祥子立即遞過白色手絹。潔白的手絹使軍平憶起七年前祥子滿是空白的便箋,感到此時拭汗如同擦拭淚水一般。

「阿玲的生日是在什麼時候?」祥子若無其事地詢問曲木太太。

「四月十日,間這個做什麼?」

「我稍微懂一點占星術——如果是四月十日生的話,就是牡羊座。這星期,守護神的火星正接近牡羊座。所以縱使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也終將平安解決,最近是牡羊座運氣最好的時刻,阿玲一定不會有事的。」

祥子、軍平互相交換領悟出什麼了的眼神。四月六日和十日,如果以金錢賄賂醫院,必然能將雙胞胎的生日錯開。此時,軍平注意到祥子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難道說她剛剛所言是謊話,牡羊座的運氣實際上並不好?

「大夫。」白頭巾突然插嘴叫道。

「我的生日是四月十六日,所以也是牡羊星座。意即,我的運勢也是由禍轉福羅!昨天被這個人打斷一根牙齒,本以為是惹外之災,巧遇大夫願意免費補上人工齒。這顆折斷的牙齒本有毛病無論如何今年非得拔了。這麼一來,我卻因禍得福了。這個占星術真准。阿玲也絕對會平安歸來的。」

白頭巾並非真的這麼想,大概只是要安慰曲木太太吧,他似乎是個面噁心善的人。

由白頭巾口中得知犯人似乎是兩個人。而目前對這兩個人的線索,僅有阿玲在節慶日時在警察局對女警所說的短短几句話而已。

「犯人是如此粗暴的人?」

聽到犯人們以獵槍毆打阿玲時,祥子雙手捂唇驚叫。

「不,或許是阿玲說謊——因為根據女警所言,雖然阿玲描繪被毆打得流出好多鼻血,但卻不見她臉上、衣服上有任何血跡。」

「為什麼阿玲要說這些謊話?」曲木太太以恐慌的眼神問道。

「大概是犯人命令阿玲這麼說的吧!——或許是想偽裝成兇惡的樣子也說不定。」

此時,曲木回來了。沮喪地弓著背脊,比昨天更凄慘的樣子。

「事情怎麼樣?」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了,但曲木太太仍不死心地詢問。

「根本沒講話,一直被擋於門外。」

怯懦的臉孔似乎郎將嚎哭出聲時,聽到祥子帶來兩百萬圓之事,臉上倏地被希望之火點亮了。他緊握著鈔票,不停地低頭拜謝。

「真是謝謝你,這些錢我一定會歸還。」

曲木由口袋裡掏出手帕擦拭眼淚。

「絕處逢生大概就是這樣吧。當此一萬圓也湊不出來的時刻,竟有兩百萬圓——實在很慚愧,如今我們的處境,連兩萬圓也借不到的。」

當他掏出手帕時,由口袋裡掉出一封信落到榻榻米上。信封上有著像是左撇子般拙劣的簽名。軍平發覺後拾起遞給曲木,曲木慌忙塞進口袋裡。

「素不相識的人都有這麼深厚的同情心,而剛原那傢伙——真是個無血無淚的魔鬼。」

「萬一屢是沒辦法的話,就以兩百萬做外封,裡面以報紙偽裝。總之,目的是要引出犯人來。我們安心等候正午他們的電話吧!」

白頭巾的聲音使得眾人如同被喚醒般一齊仰望壁鍾。

十點三分——鐘擺的聲音毫不客氣地侵入瀰漫著緊張的氣氛之中。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連軍平也忘了涌流的汗珠。

過了十分鐘左右!曲木太太首先忍耐不住,「一直這麼耗著也不是辦法啊!你再去求董事長看看——不然,孩子真的會……」

「沒有用的,我已對董事長不存奢望,我們跟他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可是,再盡全力去求他試試看,他也許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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