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蕗南地區的縱火 第五章

母親對火災仍心有餘悸,我告訴她今天下班我還會過來,下午先回去辦公室。

我再次披上夾克,走進現場的森林一看,大林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剛才那兩個後輩,似乎被他交代了什麼事,正蹲在災後現場繼續工作。

課長還沒有回來。他是開辦公室的車去吃午飯了吧。

我站著發獃,看著以前經常在那裡玩的神社,結果聽見穿消防隊短大衣的一個向同伴低喃說:「我說,浴火赤子兄還不退休喲?」

我偷偷觀察他們的臉。聯誼時沒看到這兩個。他們戴著手套的手染得漆黑,正翻找著什麼東西,被攀談的那個揶揄似地笑道:「才不會哩。他可是把一切全奉獻在這上頭了呢。」

「拼過頭了啦。浴火赤子兄是單身貴族,除了這裡大概沒有別的歸屬,可是也希望他想想我們這些被拉來作陪的人啊。」

「而且像今天,他的工作咧?我們是自己開店的還沒關係,可是浴火赤子兄不是公務員嗎……?」

「聽說他請假。好像是白天過來,等晚上算加班的時間再回去工作。」

「真的假的!那加班費不是我們的稅金嗎?公務員可以這樣子嗎!」

「我看他反倒是對此引以為豪咧。還逢人誇耀他從早到晚辛勤工作,犧牲奉獻。」

「不愧是浴火赤子兄。」

我馬上就想到了。電影片名就是大林的綽號。

我明明應該可以跟他們一起訕笑的,卻窒息似地感到呼吸困難。我離開他們,站在據說昨天火災時從這裡汲水救火的神社大水溝。好久沒仔細看這條溝了,水位看起來確實減少了許多。

我父親以前也參加過消防隊。當時值勤所還不在這裡。每年到了年底,我都看到父親他們抽掉這條溝里的水,進行清掃活動。他們的手被冰冷的水凍得通紅,口鼻吐出白色的呼吸,那模樣看了教人心疼,感覺辛苦極了。父親原本就不擅長與人交際,一過了可以退休的三十五歲,便立刻退出了消防隊。

「啊,辛苦了,浴火赤子兄!」

回頭一看,剛才的消防隊成員正在向回來的大林揮手。在眨著眼睛的我面前,大林洋洋得意地也向他們揮手,揚聲說:「噢,辛苦了!」

原來那不是在背地稱呼的綽號,而是當面這麼喊的。一想到大林甚至歡迎這個綽號,一股異於剛才的窒息感湧上心頭。大林的視線就這樣轉向我。我們對望了。

我微微行禮。

明明上午就發現我了,大林卻吃驚地點著頭「噢」了一聲,走了過來。那完全一如預期的態度,讓我打從心底失望透頂。他大概是在等我主動搭訕。

「笙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我來進行公共建築物的災害調查……」

我一邊回答,立刻就發現這樣的對話毫無意義。

在初次認識的聯誼上,我就已經說明過自己的工作內容了。我還提到火災時我們會前往現場調查,制服在上次的火災現場染上濃濃的臭味,不得不拿去送洗的事,於是大林也用力點頭同意說—火災現場的臭味真的很特別呢。他不可能忘記。

忽然間,一個想法閃過腦海:縱火的是不是就是大林?

消防隊的值勤所火災。不偏不倚發生在我家正對面的公共建築物的災害。

我想起那知名的江戶時代菜攤阿七的故事。阿七愛上寺院里的小夥計,心想只要發生火災,就能逃進寺院里避難,再次見到那個小夥計,因而縱火。這會不會是那個故事的劣化現代男版?

正因為如此,縱火的目標才會是公共的值勤所。為了在自然的狀態下與換了手機門號和電子信箱的我再會、為了讓我到這裡來。

背後一陣發涼,全身毛骨悚然。

大林好似享受著火災這種非常狀況,神采飛揚,用力拉正短大衣的衣襟。今天看不到底下應該俗到極點的便服。

「我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矯揉造作地這麼說的聲音,我覺得是說給他身旁的後輩聽的。那種說法透露出淡淡的男女尷尬。明明實際上我們根本就沒什麼。我無法忍受背後那些團員興緻勃勃的觀察視線。

課長的車子回到神社森林來了。大林似乎還有話要說,但我回絕說「告辭了」,快步走向車子。即使背對著,我也知道他的眼睛盯著我的背影和腳。被絲襪包裹的腳就好像被煤灰撫摸過一般,被隱含著一股刺人的恐怖力道緊緊繃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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