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杜松樹 第五章

與樓曲萌不同,辛十牙討厭夏天。

可能大多數女性還是比較喜歡夏天的,這是展現女性魅力的絕好季節,無論是露背裝還是超短裙,它們花樣繁多,但以最少的布料遮住儘可能多內容的宗旨卻始終不變,而這些其實都是為了給異性看的吧。

所謂性感與否,全在於男人如何判斷。這話聽上去似乎會令很多女性不滿,可實際就是如此,一個女人讓男人覺得自己有多性感,那麼這個男人為她付出就有多甘願。

很可惜辛十牙與絕大多數男人都不同。在他看來無論穿得如何少,身體本質的區別是不會變的,胖的人絕對不會因為穿豎條紋衣物就真的變瘦了,平胸的女性也不會因為豐胸魔術內衣就真的如吹氣球般一下子就豐滿如楊貴妃,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視覺錯誤而已。

樓曲萌穿著剛買回來的名牌抹胸裙,打算讓辛十牙驚喜一番,可辛十牙沒有任何反應。

「他們都說我穿這個很好看!」樓曲萌不滿地說。

「感官的判斷未必是正確的,雖然人類千百年以來都是以自己的感覺來認知——不,應該是自私地去解構和定義這個客觀世界,紅色之所以是紅色只是大多數人定義它是紅色而已,這並不見得就是客觀的。打個比方,對於紅綠色盲症患者來說,他們所認知的世界和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但你能說他們有的就是一個錯誤的認知觀念么?」

「這和我的裙子好不好看有什麼關係?」樓曲萌叉著腰歪著嘴不滿地說道。

「所謂的好看只是個形容詞,只要是形容詞就是從比較而言,而比較一定要有參照物,所以所謂的好看永遠是個單純的主觀判斷,並不是客觀的事實。而實際上,人類的感覺往往會欺騙人的認知,比如說佛雷澤螺旋,以及很多藝術家創立的不可能圖畫。實在是太多了,說白了就是人類習慣用對比來判斷事物,而所選標準參照物往往並不是標準的。打個比方,比你個子矮的人並不真的是個子矮小,可是在你的世界觀里他就是矮小的。」辛十牙剛說完,就抬起頭看到樓曲萌正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

「啊,啊,比我矮小的男人在我的世界裡他就是矮小的。」樓曲萌壞笑起來。

辛十牙閉上嘴巴看書,可是鬱悶卻無法遮掩。

「好了好了,逗你玩的,其實我找你並不真的就是讓你看我的新衣服。」樓曲萌走過去,拍了拍辛十牙的肩膀。

「有什麼事情快說吧。」

「離X中學不遠的偏僻樹林里發現了一具被吊在樹枝上的女學生屍體,發現屍體的是和她同學校的高三任課老師,據後者說他在案發當天早上接到女學生的邀請,說放學後在樹林見面,不過他過去的時候卻發現女孩已經死了。他把女孩屍體接下來後堅持說自己看到了曠課一天的學生就在旁邊。」

「聽上去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吧?典型的師生戀或者為情殺人?女孩應該沒有在死前遭到侵犯吧?」辛十牙無趣地問,眼睛卻依然盯著書看。

「喂喂,認真聽人家說完啊。」樓曲萌將書挪開,「他懷疑是那個在場的學生殺了女孩,因為那個男學生平時脾氣性格就比較古怪。」

「哦?」辛十牙抬起頭,好奇起來了。

「不只如此,那個學生一直處於失蹤狀態,他的家人說他案發當天早上去學校後就再也沒有下落了,其餘的學生也是這麼說。可是據調查,那個男孩與死去的女學生根本不認識,也沒有任何往來。」

「真有意思,去趟學校吧。」辛十牙站了起來。

樓曲萌揚了揚眉毛,與她料想的一樣,辛十牙果然產生興趣了。

X中學的確非常有名,幾乎可以和大學相媲美了。除了佔地面積和學生數量少點,大學裡應該有的設施都有了——大型運動場、室內體育場、游泳池、高級教學樓,還有大面積的植物園,的確讓其他中學相形見絀。

發現女孩屍體的夏少元因為驚嚇過度需要接受檢查而被迫停了幾天課,不過他還是堅持來學校布置一些相關事情。然而這件事不脛而走,被弔死的女孩叫涼笑,出身不錯,父母都在市委做事,他們雖然沒有來學校鬧事,但無形之中夏少元的壓力卻非常之大,加上學校里風傳涼笑和夏少元早就有師生戀,更有甚者說是夏少元和舒介一爭風吃醋,也不知道是哪一個狠下心來殺人泄憤。

表明身份後,辛十牙和樓曲萌見到了夏少元。

與辛十牙心目中的老師略有不同,眼前的夏少元身材健碩、面部細膩,輪廓非常清晰,五官的線條感組合得很好,尤其是嘴巴,波紋整齊,就像是用畫筆描出來的一樣,他雖然談不上英氣逼人,可是透著書生儒雅氣質的臉的確很容易打動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少女。高高鼻樑上架著的金屬眼鏡、那雙略帶憂愁的深邃不易捉摸的眼睛,以及一緊張就飄忽不定的眼神,這些都很符合中國傳統知識分子的形象,不過那方形的下巴和有些嘶啞的聲線卻又明顯地表示這是一個很堅守原則不易動搖的男人。

他應該不像是那種會輕易和女學生談情說愛的人,雖然師生戀看似泛濫,不過畢竟和龐大的基數相比只是極小一部分而已。辛十牙的直覺告訴他,這樁看上去怪異的案件背後有很奇怪的動機。

雖然早就看過了夏少元的筆錄,辛十牙還是要求夏少元將當天的事情複述了一遍。冷冰冰的文字與當場敘說是兩碼事,辛十牙需要知道他是否有說謊的跡象。夏少元沒有表現出不耐煩,人也非常鎮靜,再敘述的時候幾乎把每一個細節都說了出來。

「有一點我不明白,你說你看到那個女學生的頭掉下來了。」聽完夏少元的話,辛十牙停頓了數秒後問道。

「我不知道,總之當時我很清楚地看見她的頭掉了下來,你也應該了解,有時候被執行絞刑的人如果沒弄好的話頭顱和身體很容易分開對吧?」夏少元用無可奈何的表情說。

「的確有吧,可是屍體明明是完好無損的,也就是說當時你看到的只是錯覺?」

「嗯,可能吧,當時天色很暗,我也有些緊張,作為高三畢業班班主任,可能平時也比較勞累吧。」夏少元彷彿在自我安慰。

「那麼你又憑什麼認定那個叫舒介一的學生就一定在現場呢?說不定那也是幻覺?」辛十牙忽然提高了聲音的分貝,這讓夏少元愣了一下。

「那不可能,我清楚地看到介一站在我旁邊看著我!」

「你剛才還說清楚地看到受害者的頭顱掉下來了。」辛十牙咧著嘴,帶著嘲諷的笑意看著夏少元。

夏少元有些不解和憤怒,雖然他努力壓制著,但是兩頰已經變得紅了起來。

「談話就此結束吧。」夏少元冷靜了一下,決定離開,辛十牙沒有反對。

辛十牙望著夏少元高大的背影,有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你又笑什麼?」樓曲萌有些不解。

「因為我覺得他沒有說謊,對了,驗屍報告如何?」

「暫時無法知道那位女生是被人弔死在樹上還是自己自殺的,不過通過解剖胃部食物消化和排空狀況,一些幾乎消化乾淨的餅乾和乳酪已經有一部分流到了十二指腸里,法醫認為她是在進食後大概兩到三個小時死亡的。夏少元發現屍體的時候是七點左右,而胃部的食物是學校每天下午三點發放的午後餐點,所以判斷受害者應該是在五點到六點左右死亡。她是一名文藝生,已經通過保送考試,所以沒有參加學校下午的畢業班模擬考試。涼笑的同學證明她拿了食物後就急匆匆離開了學校,然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了。」

「學校考試?」辛十牙好奇地抬起頭問道。

「是的,所有畢業班的學生都參加了,沒有人提早離開,所有人都是在五點交卷後又回到各自的班級,經過班主任交代一些事情後才陸續離開學校。換言之,要想考試結束後趕到那片樹林殺死受害者再離開幾乎是不大可能的,因為那時是下班放學高峰期,二十分鐘之內趕到樹林時間根本不夠,所以暫時來說夏少元沒有作案時間。」

辛十牙身體斜靠在牆壁上,雙手交叉在胸前,他一面微微低頭看著自己的皮鞋,一面點頭表示同意樓曲萌的說法。

「另外,死者的右腿內側被割去了一塊肌肉,長7厘米寬5厘米。」樓曲萌補充道。

「什麼?少了一塊肌肉?」辛十牙差點沒有站穩。

「是的,很奇怪,應該是兇手乾的吧,從傷口血液凝結程度來看,似乎是活著的時候被割下來的。」樓曲萌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十分厭惡的表情。

「這樣看來,他殺的可能就很大了吧。對了,還有其他信息么?比如是否遇到過性侵犯或者身體是否有其他傷痕之類的。」

「不,沒有,可是她懷孕了,兩個月。」樓曲萌略帶惋惜地說,不過又有些不太情願的口氣,「另外,在她的衣物里發現了這個。」樓曲萌將一張放在塑膠袋裡的像電話卡的東西遞給辛十牙。

「新島無痛人流?」辛十牙接過來念出了上面的幾個字,看上去這似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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