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陰謀

國府台合戰後,緊接著又有篠崎、龜戶和富岡八幡宮等幾場規模不大的接觸戰。薄田金太郎跟隨有澤滿教,全部參加了這些戰役,頗有斬獲。尤其是最後的富岡八幡宮之戰,他追殺一個藍色靠旗的敵軍將領兩里多地,直到八幡宮側門邊才追上,可是對方已經被一個同僚砍掉了。

金太郎怒從心頭起,趁這個同僚提起敵將首級,正歡呼雀躍的時候,上去對準後腦就是一刀,鮮血噴濺了滿身。

「和我搶功?!」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撿起敵將的首級。

「嘿嘿,」突然一聲冷笑在不遠處響起,「真給上杉家丟臉呀!」

金太郎猛然一驚,渾身冷汗直冒,硬著脖子看過去,原來是一個青衣浪人,腰間只插著一柄簡陋的太刀。

金太郎舒了一口氣,把撿來的首級別在腰裡,揚起了血跡斑斑的長刀:「什麼東西?竟敢對武士老爺無理!」

「在下緋月宗次郎,明神拔刀流免許皆傳,」對方叉著手,也不拔刀,笑呵呵地問,「武士老爺,要殺我滅口嗎?」

「放肆!」金太郎大叫一聲,撲上去就是迎面一刀。緋月略略轉身,一掌將來刀拍歪:「就這點能耐嗎?果然只好暗算自己人搶功勞了。」

金太郎連聲暴叫,將刀亂揮,可是連對方的汗毛都沒能斬斷一根。正在心驚膽顫,可是又無法收蓬之時,突然救星來了——

「薄田兄,你在幹什麼?」一個同僚武士跑了過來,「這個是偽裝成浪人的幕臣嗎?」

「明智兄嗎?——正是,正是,你快點來幫忙,功勞咱們兩個分了。」

那個姓明智的清嘯一聲,橫刀加入戰團。緋月連避他兩招,終於不得不抽出刀來攔擋了第三招:「咦,鹿島新當流?看來下過幾年功夫。」

「算你有眼光,快快棄刀投降吧!」明智連環三刀劈去,卻被緋月一一擋開。

緋月「哈哈」一笑,出招逼退二人:「在下遊行列國,尋找劍道的真締——你們兩個嘛,還不配和我動手。喂,那位武士老爺,我不會管你閑事的,放過我好嗎?」

金太郎以為緋月膽怯,大罵:「想逃嗎?」不依不饒地撲上。緋月後退一步,巧妙地一刀刺出,正中金太郎手腕,「叮」的一聲,長刀落地。

金太郎嚇得一個哆嗦,急忙後退。那邊明智已經看出緋月的劍術高強,己方兩人合力亦很難取勝,不敢再上,卻又不好便退,一時僵在了那裡。

緋月微微一笑,收起太刀,轉頭就走。他直走出一箭地遠,兩名武士才長出了一口氣,立刻感覺渾身酸軟,不由自主坐在了地上。

「那傢伙,究竟是什麼人呀?」明智問金太郎。

「不知道,可是一定不是好東西——明智兄,可有斬獲?」

「一點點啦……」

就從這天開始,明智少輔太郎和薄田金太郎成了好朋友。三天以後,兩人又同時被晉陞為足輕組頭。

四月二十三日,上杉軍攻至江戶東郊。次日,家光將軍在以勘定奉行伊丹勝澄為首的步騎六百餘人護送下,趁夜悄悄離開江戶,前往武藏多摩八王子。

雖然早已飛鴿知會了沿途諸侯,但武州九成的土地屬於天領,根本沒有可作屏藩的大勢力存在。一路上,石戶牧野、小室伊奈、私市松平等藩紛紛派兵前來護送,可是總額還不到兩百人,而且武器裝備差到了極點。

在永福歇了半晚,天亮起程,提心弔膽然而速度遲緩地走到辰時,在府中附近,終於迎上了一支衣衫襤褸的隊伍。

「八王子千人隊近藤長作,拜見將軍大人。」

將軍一看到這五百多人,雖然神情驃悍、刀槍耀眼,可是服飾破舊、不懂禮儀,心裏面早就涼了半截。但是近藤長作前來護駕,不得不探頭出輿,打個招呼:「辛苦了……怎麼就這麼點人?」

「其它人馬都在村中,此去不過三十里,午未之間即可到達。請將軍大人先到村中歇腳用飯,再向甲府進發——小人已經命小兒帶人前去探路、剿滅山賊,以保證一路平安……」

「什麼?還有山賊?!」將軍大驚。

「個把山賊,現在應該已經被小兒剿滅了。」

「好,好吧……先到八王子村去。」

未初到了八王子村,將軍早已飢腸轆轆。偏偏長作獻上來的,除去碗白米飯還看得過外,那幾碟山野鹹菜,簡直叫人大倒胃口。幸虧小室家臣真田幸羽射了一隻野雉,將軍命用帶來的味甑煮了湯來下飯,才吃了個半飽。

吃完飯,伊丹勝澄進來稟報:「谷村藩主鳥居元重,有書信呈報將軍。」

將軍接過信,沒有開拆,先問:「元重來了嗎?」谷村三萬五千石,有足輕八百餘,他感覺是個保障。

「鳥居大人並未來到,此信是托八王子千人隊近藤長作之子長康捎回來的。」

將軍沉下臉來,拆信來看,又笑起來了:「元重說沿途山賊已經全數剿滅,前往甲府的道路通暢無阻——太好了,太好了。」

「請主上迅速起程,今晚可在大月住宿,明天正午可到甲府,」勝澄道,「詔信州松代、上田、松本等諸藩來援,可得兵馬三千人,守衛甲府,萬無一失。」

將軍點頭,心裡踏實了許多:「好,我先休息一下,四刻出發。」

將軍的午休,一直到申時二刻才結束,申時三刻,諸軍開拔上路,一路上又走走停停,天將黑了才到小佛垰。

勝澄正在焦急,不知道上哪裡過夜才好,突然迎面山路上數十騎飛奔而來:「在下等谷村藩鳥居右京大人麾下,別所十郎、青山右兵衛,有重要軍情要報告將軍大人!」

將軍正在輿中昏昏欲睡,猛然聽到「軍情」二字,嚇得一個哆嗦。急忙探出頭來問:「怎麼了?有山賊嗎?」

勝澄縱馬而前:「我是勘定奉行伊丹,什麼軍情,由我轉達給主上。」

別所、青山等滾鞍下馬,大聲稟報:「今日午間,大月一帶突然出現了數百兵馬,遮斷道路。敝上派兵圍剿,大敗而歸。那伙人領頭的自稱是、是……」

「是什麼人?!」

「自稱是真田幸村之子大助未死,今日前來要取將軍大人的、的……」

聽見「真田幸村」四個字,將軍嚇得腿都軟了:「這、這怎麼辦?……」

「敝上還在和敵人廝殺,將軍大人不宜前往險地,敝上請大人先返回八王子,等將惡賊剿滅,再往甲府。」

近藤長作湊近勝澄:「大人,谷村的情況不明,這幾個人的身份也頗有可疑——小人派人前去打探,還沒回來。不過先返回八王子,確是上策。」

勝澄策馬來到輿邊:「主上,咱們還是先回八王子吧。」

「卿言甚是。叫諸軍回頭。」

前隊變後隊,剛剛轉過頭去——此時天色已經黑了——突然無數黑影出現在左右山坡上。別所十郎大叫:「怎麼回事?!真田大助已經打敗谷村軍了嗎?!」

亂箭飛來,諸藩兵馬和幕軍大亂,沒頭蒼蠅一樣亂跑。長作一邊揮刀撥箭,一邊叫兒子六郎長康:「快、快去保護將軍大人!」

六郎答應一聲,帶幾個人扒開重重亂兵,向將軍的座輿衝去。黑暗中,聽到有人高叫:「怎麼回事?八王子千人隊反了!要劫持主上啊!」

「什麼人造謠?!」長康循聲撲去,只見青山右兵衛正砍倒一個幕軍,轉頭向他詭異地一笑。「原來你……」話音未落,右兵衛一刀劈來:「那個使地藏王破魔棍的呢?沒有來嗎?」

這時左右山坡上,已經衝下了無數黑影。八王子千人隊奮勇作戰,但是四周漆黑一片,不知道敵人究竟有多少,和哪些才是敵人,再加上諸藩軍和幕府軍自亂陣腳,狼奔豕突,打得極為吃力。

突然間,座輿旁一片火光亮起。只聽別所十郎大笑道:「大家住手,不要將軍大人的性命了嗎?!」

接著,是將軍沙啞的聲音隱約傳來:「都、都住手,放下武器……」眾人大驚回頭,只見別所十郎一隻腳跨在座輿的橫杠上,左手把將軍的肩膀揪出座輿,右手橫刀架在將軍的脖子上:「想死嗎?大人,放開嗓子大聲一點!」

「大家住手,都、都放下武器。」

伊丹勝澄長嘆一聲,率先拋下了長刀,跳下馬來。諸軍見狀,紛紛棄械,只有八王子千人隊不動。

「近藤,不要害了主上!」勝澄大喝一聲,長作只好拋下了武器,八王子千人隊也被繳械了。

火把越來越多,大家這才發現,敵人一共不過三四百人而已,全都懊悔無地。青山右兵衛「哈哈」大笑著走近座輿,湊到將軍的耳邊大聲說:「我們就是信州的山賊呀,哈哈哈哈,可是我們的總軍師是誰呢?你猜也猜不到……」

他一字一頓地說:「就是死而復生的真田幸村大人!」

將軍嚇得一個哆嗦。

右兵衛喊道:「我,乃是武田氏的後裔,仁科盛信大人之孫,我叫仁科信隆!我主公已經把甲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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