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動物哭泣時/我掩起自己的臉」 第十五章

「他到位了。」雷布思打電話詢問傑克·莫頓的情況時,克拉弗豪斯這樣說,「我們幫他在波爾沃斯找了一個單間的小破房子,量身定做了一套制服。現在他已經正式成為工廠保安的一員了。」

「還有別人知情嗎?」

「只有他們的大老闆,名字叫利文斯頓。我們昨天晚上跟他開了很久的會。」

「其他保安會不會覺得有點奇怪?他們中間忽然冒出一個陌生人?」

「那就要靠傑克去說服他們了。他很自信。」

「他的偽裝身份是什麽?」

「暗地裡是個酒鬼、公開的賭徒、老婆已經跑了。」

「他不喝酒的。」

「是的,他告訴我了。沒關係,只要別人以為他喝就行了。」

「他已經進入角色了嗎?」

「正在這個過程中。他今天會連上兩個班,這樣就能多去商店幾趟,包括晚上。那時候那裡會比較安靜,更有機會了解肯和德克。我們白天無法跟他聯繫,他一回家就會向我們報告情況。只能打電話,不能冒險見面。」

「你覺得他們會監視他?」

「如果他們的工作夠徹底的話。還有,如果他們中這個圈套的話。」

「你跟馬蒂·瓊斯談過沒有?」

「已經約好了明天行動。他會帶兩個大塊頭去,但他們會對傑克手下留情的。」

「明天會不會太倉促了?」

「我們還等得起嗎?他們心中可能已經有人選了。」

「我們對他的要求太高了。」

「他可是你的主意。」

「我知道。」

「你覺得他勝任不了?」

「不是這個……可是他等於一腳踩進了戰爭里。」

「然後可以促成停火。」

「確實。」

「這跟我聽說的情況可不同……」

雷布思剛掛上電話,就從同事那裡聽說了同樣的消息。他敲了敲警司辦公室的門,法梅爾正和吉爾·坦普勒開會。

「你跟他談過了嗎?」法梅爾問。

「他同意停火。」雷布思說,他望著坦普勒,「你那邊怎麽樣?」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跟泰爾福特談過了——但他的律師始終在場。我反覆地告訴他我們想要的是什麽,而那個律師反覆地說我是在給他客戶的名譽抹黑。」

「泰爾福特呢?」

「就坐在那兒,抱著手臂,沖著牆壁微笑。」她的臉上開始充血,「我覺得他壓根兒連一次都沒看過我。」

「但是你把口信傳到了。」

「是的。」

「你有沒有說卡弗蒂會配合?」她點點頭。

「那到底在搞什麽鬼?」

「我們不能讓事態失控。」法梅爾說。

「在我看來,已經失控了。」

截止到目前的戰況:卡弗蒂兩個手下的臉被揍成了糨糊。

「幸好他們的命保住了。」法梅爾繼續道。

「你知道問題出在哪兒?」雷布思說,「是塔拉維茨,他才是癥結所在。湯米是在迎合他。」

「這種時候你就會渴望他獨立。」法梅爾表示同意,「然後我們就可以引渡那個渾蛋。」

「我們為什麽不呢?」雷布思建議,「告訴他,他在這裡已經不受歡迎了。」

「如果他還是不走呢?」

「我們就盯住他,確保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我們自己來扮演討人厭的角色。」

「你覺得這會有用?」吉爾·坦普勒的口氣很懷疑。

「估計沒什麽用。」雷布思表示同意,喪氣地坐到椅子里。

「我們手上有什麽真正有用的砝碼。」法梅爾說著,瞥了一眼手錶,「這會讓局長很不高興。他要我半個鍾頭之後去他的辦公室。」他拿起電話,要了一輛車,站起身。

「聽著,你們倆合計合計還有什麽招數。」

雷布思和坦普勒交換了一個眼神。

「我一兩個小時之後回來。」法梅爾四下打量了一番,好像突然迷路了一樣,「走的時候鎖好門。」他一邊說,一邊揮了一下手,走了。房間里一片沉寂。

「必須鎖好門,」雷布思說,「以防有人偷走他那個難喝得要命的咖啡的製作秘方。」

「事實上,咖啡最近已經好起來了。」

「也許你的味蕾已經壞掉了。那麽,總督察大人……」雷布思轉過椅子,面對著她,「有什麽想法說出來合計一下吧?」

她笑起來:「他覺得他無計可施了。」

「他這是去挨罵的嗎?」

「很有可能。」

「那麽就要靠我們倆去救他了?」

「我不覺得我們能湊成活力二人組,你說呢?」

「不行。」

「然後你心裡總有一個聲音在說:讓他們去自相殘殺好了,只要別讓平民在交叉火力中受傷就行。」

雷布思想到了薩米,也想到了坎迪斯。「問題是,」他說,「他們總是會受傷。」

她看著他。「你還好嗎?」

「老樣子。」

「那麽糟糕?」

「這得由我來決定。」

「但是林茲的案子已經結掉了吧?」

雷布思搖搖頭。「有那麽一線可能,他和泰爾福特有關聯。」

「你仍然相信泰爾福特是肇事逃逸案的背後主使?」

「不是泰爾福特就是卡弗蒂。」

「卡弗蒂?」

「栽贓給泰爾福特,就好像有人想把松本的案子栽贓給我一樣。」

「你知道這事兒還沒完全了結吧?」

他看看她:「內部調查?穿膠底鞋的那幫人 ?」她點點頭。「讓他們儘管來。」他朝前坐了一點兒,揉著太陽穴,「沒理由不把他們請到派對上來。」

「什麽派對?」

「我腦子裡的那個。這個派對永遠不停。」雷布思俯身越過辦公桌,接起電話:「他不在。要不要我留個信給他?我是雷布思警督。」頓了頓,他看向吉爾·坦普勒,「是的,我在辦這個案子。」他找來紙和筆,開始記錄,「嗯,我明白了。是,聽起來像是這樣。他回來後我會告訴他的。」他雙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吉爾的眼睛,然後說出了點睛之筆,「你剛剛說死了幾個人?」

只有一個。另一個抱著一條勉強還連在肩膀上的胳膊,從現場逃跑了。晚些時候他出現在本地醫院,需要立即動手術,並且大量輸血。

就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是在愛丁堡,而是佩斯利,泰爾福特的家鄉,那座仍然被他控制著的小城。四個人,穿著工作裝,扮成修路工程隊,但原來應該拿鎬和鏟子的手裡拿著的是大砍刀和大口徑左輪手槍。他們把兩個人攆到住宅區里。那裡有小孩在騎三輪車,或者在街邊踢球。女人們從窗口探身,成年男人躍躍欲試地想揍別人。一把大砍刀舉過頭頂,用力劈下。受傷的人奪路狂奔。他的朋友試圖躍過籬笆,但身手不夠敏捷。再跳高三英尺也許就能逃命,結果他的一根腳指頭掛在了籬笆上,摔倒了。他還想試著爬起來,槍口已經頂在了後腦勺上。兩發子彈,一小攤鮮血和腦漿。孩子們都不玩了,女人們尖叫著要他們快跑。但那兩發子彈已經達到了某種目標。那四個人轉過身,疾走過街道,上了等候在路邊的貨車。

在湯米·泰爾福特的核心領地,執行公開處決。

兩個受害人是知名的放貸者。在醫院裡那個叫「小個子」史迪威·莫瑞,二十二歲。停屍間里那個叫唐尼·特雷普 ——從小就有「窗帘」的外號,名字老被別人拿來開玩笑。「窗帘」再過兩周就滿二十五歲了。雷布思希望他在這世界上的短暫時光里,已經儘可能地享受了人生。

佩斯利警方知道泰爾福特搬去了愛丁堡,也知道那裡出了些事。出於禮節,他們打了個電話給沃森警司。

打電話的人說:這兩個人是泰爾福特手下最聰明最能幹的人。

打電話的人說:對行兇者的描述非常模糊。

打電話的人說:孩子們都不願意開口,他們被家長保護了起來,害怕遭到報復。他們也許不願向警方開口,但雷布思懷疑,如果湯米·泰爾福特打來電話問問題,懷著非要知道答案不可的決心,他們可能不會那麽保守。

情況很糟,局面在持續升級。縱火和毆打,這些都能補救。但是謀殺……謀殺把以牙還牙的遊戲上升到了相當駭人的高度。

「有必要跟他們再談一次嗎?」吉爾·坦普勒問。他們坐在餐廳里,面前放著原封未動的三明治。

「你怎麽想?」

他知道她怎麽想。她在說話,是因為覺得說話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強。他原可以告訴她別白費口舌了。

「他們用的是大砍刀。」他說。

「對付丹尼·辛普森也是用的這個。」雷布思點點頭。「我必須得問一下……」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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