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動物哭泣時/我掩起自己的臉」 第七章

早餐是霍根買的——棕色紙袋裝的培根卷。他們在聖倫納德警署的刑偵處辦公室吃早餐。利斯警署也設了一個謀殺辦公室,霍根本來應該待在那兒。

但是他想要雷布思的案卷,而基於他對雷布思的了解,他知道不能指望後者給他送過去。

「我想幫你省掉點麻煩。」他這樣說。

「你真是個紳士。」雷布思回答,一邊研究著他手裡那個培根卷里的東西,「告訴我,豬是快要滅絕的物種嗎?」

「我從你那裡拿了半片肉。」霍根從嘴裡扯出一條肥肉,扔進垃圾桶,「這不是為了你好嗎?膽固醇什麽的。」

雷布思把培根卷放到一邊,喝了一口罐裝的Irn-Bru——霍根認為這是適合早餐喝的飲料。糖攝入與HIV相比哪個威脅更大?

「你從清潔女工那裡得到什麽情況?」

「悲傷。她一聽到她的僱主死亡的消息,水龍頭就打開了。」霍根拍掉手指上粘到的麵粉,早餐時間結束。「她從來沒有看到過他的朋友,從來也沒有機會幫他接電話,也沒有發現他最近有任何變化,而且不相信他製造過大屠殺。引用她的原話:『如果他殺過人,我一定會知道的。』」

「哦,她能通靈還是怎樣?」

霍根聳聳肩。「我從她那裡得到的只有那麽一張閃閃發光的品德鑒定書,以及他按月向她預付工資的事實。她還需要退還他一點錢。」

「這就是你的動機嗎?」

霍根微笑起來:「說到動機……」

「你又知道什麽?」

「林茲的律師拿出一封死者的銀行發來的信。」他遞給雷布思一份複印件,「看起來我們這位先生在十天前提了五千鎊現金。」

「現金?」

「我們在他身上找到十鎊,家裡還有三十左右。沒有那五千。我開始考慮敲詐的可能性了。」

雷布思點點頭:「他的通訊錄怎麽樣?」

「進展得很慢。很多舊號碼,有些人已經搬家或去世了。另外還有幾個慈善團體、博物館……一兩家畫廊。」霍根頓了頓,「你那邊怎麽樣?」

雷布思打開他的抽屜,取出幾張傳真紙。「今天一早就發過來了。林茲不欲人知的電話清單。」

霍根低頭查看著清單。「多個號碼還是只有一個?」

「我才剛開始研究。我猜應該有幾個號碼有規律地跟他保持聯繫。這幾個號碼在其他賬單上也會出現。我們要找的是反常現象,偶發事件。」

「有道理。」霍根看看手錶,「還有什麽我該知道的事嗎?」

「兩件事。你記得我跟你提過特別行動組的那個人嗎?」

「阿伯內西?」

雷布思點點頭。「我昨天試著打電話給他了。」

「然後呢?」

「根據他辦公室的人說,他當時正在到這裡來的路上。他已經聽說這事兒了。」

「這麽說,阿伯內西會到我身邊來打聽長短,而你又不信任他?好極了。另外一件呢?」

「大衛·賴維。我跟他女兒通了個電話。她不知道他在哪裡。任何地方都有可能。」

「他對林茲懷恨在心?」

「有可能。」

「他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雷布思拍拍他桌子最上面的那個文件夾。「都給你淮備好了。」

霍根研究了一下那一踏足有一英尺厚的文件,露出悶悶不樂的表情。

「我已經精簡到只有絕對必須的部分了。」雷布思告訴他。

「這些東西夠我看一個月。」

雷布思聳聳肩。「我的案子就是你的案子,鮑比。」

霍根走了之後,雷布思繼續研究英國電信提供的清單。清單列得極為詳細。很多電話是打給林茲的律師的,兩三個打給本市的一家計程車公司。雷布思試了其中的兩個號碼,發現都接到了慈善團體辦公室,林茲可能是打電話過去辭職的。有兩三個號碼吸引了他的注意:羅森伯格旅館——通話時間四分鍾,愛丁堡大學——二十六分鍾。羅森伯格旅館意味著賴維。雷布思知道賴維和林茲談過話,林茲自己也承認過。跟他談話和被他當面質問是同一回事,但打電話到他的旅館則是另一回事。

愛丁堡大學的那個號碼接到了學校的總機。他要求轉接到林茲過去任教的部門。秘書很樂於幫助他,她在那裡已經工作了二十多年,很快就要退休了。是的,她記得林茲教授,但他最近沒有跟系裡聯繫過。

「每一個打到這裡的電話我都會知道。」

「但是他有沒有可能直撥某位老師的分機號碼?」雷布思提出。

「沒有人提起過跟他通電話的事。教授當年工作時的同事都已經不在這兒了。」

「他沒有和系裡保持聯繫?」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跟他聯繫過了,警督,年頭多到我都記不清了……」

那麽,他跟誰講話講了二十多分鍾?雷布思對秘書表示感謝,掛上了電話。他又查看了其他號碼:兩家飯店、一家酒庄,還有一個本地電台的號碼。雷布思向電台的接線員解釋了他的目的,她說她會儘力幫忙。然後他又打到那兩家飯店,詢問林茲是否作過預約。

不到半個小時,各方面都開始回電。第一家飯店:預約過一次晚餐,一位客人。廣播電台:他們請林茲上一個節目,他回答說要考慮一下,之後又打回去拒絕了。第二家飯店:預約了午餐,兩位客人。

「兩位?」

「林茲先生和另一位客人。」

「知不知道那『另一位客人』是誰?」

「一位先生,我記得是上了點年紀的……對不起,我真的記不起來了。」

「他有沒有拄拐杖?」

「我希望可以幫到您,但是我們飯店在午餐時間真的非常忙亂。」

「但是你記得林茲?」

「林茲先生是常客……以前是常客。」

「他一般是獨自進餐,還是跟別人一起?」

「絕大多數時間是一個人。他似乎也不介意,會帶本書來看。」

「你能不能記起任何跟他一起吃飯的其他人?」

「我記得有一位年輕女士……可能是他女兒吧?或者孫女?」

「你所說的『年輕』是指……」

「比他年輕。」對方頓了一下,「可能年輕很多。」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我真的不記得了。」對方顯得失去耐心了。

「非常感謝你的幫助,先生。再問最後一個問題……這位女士,除了那次之外還出現過嗎?」

「對不起,警督,廚房在找我了。」

「好吧,如果你能再想起些什麽事……」

「當然。再見。」

雷布思放下電話,寫了些筆記。只剩下一個號碼了。他撥過去,等著應答。

「喂?」聲音聽起來兇巴巴的。

「你是誰?」

「我是麥爾基。你他媽的是誰?」背景里有個聲音在說:「湯米說那台新機器一塌糊塗。」雷布思掛掉了電話,他的手在顫抖。那台新機器……湯米·泰爾福特坐在遊戲廳的摩托車上。他記得那個團伙的集體照——麥爾基·喬丹,氣球一樣的臉孔上長著一個小鼻子和一對小眼睛。約瑟夫·林茲跟泰爾福特的一個手下通過電話?打到泰爾福特的辦公室?雷布思找出了霍根的手機號碼。

「鮑比,」他說,「如果你在開車的話,我建議你先減速……」

霍根的看法是,五千鎊現金正是泰爾福特的風格。這麽說是敲詐?但關聯點在哪裡?還是有其他原因?

霍根的計畫:他親自去跟泰爾福特談談。

雷布思的看法:五千雇一個殺手價格有點高。但儘管如此,他還是懷疑林茲……付五千鎊給泰爾福特,安排一個「意外」。動機:給雷布思一個教訓,把他嚇走?這麽一來,等於又讓林茲回到了嫌疑犯的範圍里。

雷布思還有另一個約會,不欲人知的那種。乾草市場車站環境宜人而毫無特色,適宜於掩藏行蹤。約定的長凳在一號月台,內德·法洛已經等在那裡了。他看起來非常疲憊,擔心著薩米的情況。他們談了兩三分鍾薩米的事,接著雷布思切入了正題。

「你知道林茲被謀殺了吧?」

「我猜你也不是沒事來找我來聊天的。」

「我們在調查敲詐的可能性。」

法洛看上去頗感興趣。「他沒有付錢?」

哦,他付了,雷布思想道。他付了錢,但是某些人還是把他踢出了局。

「聽我說,內德,現在我對你說的一切都是私人性質的談話。按規矩來說,我應該把你帶到警察局進行正式詢問。」

「因為我跟蹤了他幾天?」

「沒錯。」

「這樣一來我就變成嫌疑人了?」

「你會被認定為潛在的目擊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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