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在空中花園,無人睡眠 第四章

雷布思從坎迪斯的房間給克拉弗豪斯打了個電話。

「也許有用,也許沒用。」克拉弗豪斯說。但是雷布思聽得出他很感興趣。這是好事:只要他有興趣,就不會放棄坎迪斯。奧米斯頓正在趕往旅館的路上,淮備接替他照看坎迪斯。

「我想知道的是,泰爾福特怎麼會插手這樣的事?」

「好問題。」克拉弗豪斯說。

「這跟他以前的業務範圍差得也太遠了,不是嗎?」

「就我們所知的情況來說,沒錯。」

「替日本公司當司機……」

「也許他淮備把他的遊戲機賣給他們。」

雷布思搖搖頭。「我還是不能理解。」

「這不是你的問題,約翰,別忘了這一點。」

「大概吧。」有人敲門。「好像是奧米斯頓。」

「不會吧,他才剛出發。」

雷布思瞪著門:「克拉弗豪斯,別掛電話。」

他把聽筒放在桌邊。敲門聲又響了起來。雷布思向正坐在沙發上翻雜誌的坎迪斯做了個手勢,示意她躲進浴室去。接著他躡手躡腳地挪到門邊,從貓眼裡往外看。門外是一個女人:值白班的接待員。他打開門。

「什麼事?」

「有一封給您太太的信。」

他瞪著她遞出來的小小白信封。

「您的信。」她重複道。

信封上沒有寫名字或地址,也沒有貼郵票。雷布思接了過來,對著燈光看了一下。裡面有一張紙,四方形的,很平整,好像是張照片。

「有位先生把這封信送到了前台。」

「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兩三分鍾之前吧。」

「他長得什麼樣?」

她聳聳肩。「挺高的,褐色短髮,穿著西裝,信是從手提包里拿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是給誰的信?」

「他說要送給一位外國女性。他描述得很詳細。」

雷布思凝視著信封。「好,謝謝。」他喃喃地說,接著關上門,又拿起電話。

「怎麼回事?」克拉弗豪斯問。

「有人剛給坎迪斯送來一封信。」雷布思撕開信封,用肩膀和下巴夾著電話聽筒。裡面有一張寶麗來快照和一張紙條,上面有幾行手寫的字,都是外語。

「上面說什麼?」克拉弗豪斯問。

「我不知道。」雷布思試著念了幾個字。坎迪斯從浴室里衝出來,一把搶過紙條,快速地念出來,然後又逃回浴室里去了。

「坎迪斯能看懂。」雷布思說,「還有一張照片。」他看了一下,「是她跪在地上給一個胖子口交。」

「他長什麼樣?」

「照片的重點並不在他的臉上。克拉弗豪斯,我們得把她轉移走。」

「等奧米斯頓到了再說。他們可能是想嚇唬你們。如果他們想抓她,車裡只有一個警察也起不了什麼大作用。兩個警察還好一點。」

「他們怎麼會知道這裡?」

「這一點我們稍後再考慮。」

雷布思望著浴室的門,想起了聖倫納德警局那扇上了鎖的廁所門。「我得先掛了。」

「小心點兒。」

雷布思掛上聽筒。

「坎迪斯?」他試著推門,門鎖上了。「坎迪斯?」他退後一步抬腿踢門。這扇門沒有聖倫納德的那一扇那麼牢,他這一腳幾乎把門的合頁都踹下來了。她坐在馬桶上,手裡拿著一次性剃鬚刀在割自己的手臂。她的T恤上沾著血跡,白瓷磚的地板上也濺著血點。她沖著他尖叫,句子碎成一個個不連貫的單音節。雷布思奪過剃鬚刀,結果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他把她從馬桶上拉起來,沖走了剃鬚刀,用衛生紙纏在她的手臂上。那張紙條掉在地上,他拾起來在她面前揮舞。

「他們只不過是想嚇唬你而已。」他自己都不信。如果泰爾福特可以那麼快就找到她,如果他有辦法用她的語言寫字條給她,就說明他比雷布思原先以為的要強大和聰明得多。

「都會好起來的,」他繼續說道,「我保證。沒有問題的,我們會照顧你。我們會離開這裡,把你送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我保證,坎迪斯。你看,是我在跟你保證。」

但是她仍然在哭喊,眼淚從臉頰上滾滾而落,同時拚命地搖頭。她一度真的相信會有騎著白馬的騎士,但是現在,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愚蠢……

海岸線漸漸清晰起來。

雷布思把她塞進自己的車裡,奧米斯頓則坐在后座。別無他法,只有兩條路:要麼儘快離開這裡,要麼等待援兵護送。考慮到坎迪斯還在大量失血,他們已經不能再等了。開往醫院的那段路實在令人提心弔膽,然後還要等著醫生檢查她的傷口並縫合。雷布思和奧米斯頓在急診室里等候,一邊就著小紙杯喝咖啡,一邊相互問著誰也沒有答案的問題:

「他怎麼知道的?」

「他找誰寫的那張紙條?」

「為什麼要警告我們?為什麼不直接劫走她?」

「那張紙條上寫的是什麼?」

雷布思忽然想到,這裡其實離大學很近。他從衣袋裡找出科爾洪博士的名片,打了個電話去他辦公室。科爾洪在辦公室里。雷布思把字條上的詞句念給他聽,有些單詞需要拼出來。

「聽起來好像是地址,」科爾洪說,「沒辦法翻譯。」

「地址?有沒有具體的城市?」

「好像沒有。」

「先生,如果她身體情況允許的話,我們要把她送去費蒂斯街……您有沒有可能過去一下?這件事非常重要。」

「你們這幫人的任何事都重要。」

「是的,先生,但是這一次是真的很重要。坎迪斯的性命危在旦夕。」

科爾洪考慮了一下。「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會派車去接您。」

一個小時之後,坎迪斯可以出院了。「傷口並不很深,」醫生解釋道,「不會危及生命。」

「她也沒想要死,」雷布思轉頭對奧米斯頓說,「她以為她就要回到泰爾福特那裡去了,所以才行此下策。她確信她要回到他那裡去了。」

坎迪斯的臉色慘白,好像所有的血都流盡了一樣,臉龐顯得愈發消瘦,眼圈也比之前更黑。雷布思試圖回想她微笑的模樣,但似乎已經有一陣子沒有見過她笑了。她的雙臂做出保護性的姿態抱在胸前,迴避著他的眼睛。雷布思看到過在押嫌疑犯有這樣的反應:在他們眼裡,整個世界都是一個大陷阱。

克拉弗豪斯和科爾洪已經等在費蒂斯街。雷布思把紙條和照片交給他們。

「正如我所說,」科爾洪確認道,「寫的是地址。」

「問她這地址是什麼意思。」克拉弗豪斯要求道。他們還在先前用過的那個房間,坎迪斯知道該坐哪個座位。她坐在那裡,雙臂仍然抱在胸前,看得到手臂上奶油色的繃帶和粉色的橡皮膏。科爾洪問了問題,但她完全當他不存在,直愣愣地瞪著面前的牆壁,眼睛一眨不眨,唯一的動作就是輕微地前後搖晃。

「再問她一次。」克拉弗豪斯說。但是沒等科爾洪開口,雷布思就打斷了他。

「問她是不是有她認識的人住在這個地址,對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科爾洪把問題翻譯出來的同時,坎迪斯身體搖晃的幅度微微加大了,眼睛裡重又湧起淚水。

「她的父母?兄弟姐妹?」

科爾洪照譯了。坎迪斯努力讓嘴唇不要顫抖。

「也許她有個孩子……」

科爾洪一問出口,坎迪斯就從椅子里彈起身來,又喊又叫。奧米斯頓試圖抓住她,卻被她踢了一腳。等她冷靜下來後,就瑟縮在房間的一角,雙臂抱著頭。

「她什麼也不會跟我們說的。」科爾洪翻譯道,「她之前太蠢了,才會相信我們。現在她只想要走。她什麼都幫不了我們。」

雷布思和克拉弗豪斯交換了一個眼神。

「如果她想走的話,我們是沒有理由把她留在這裡的,約翰。到現在還沒給她找律師就已經夠危險的了。一旦她要求離開……」他聳聳肩。

「得了吧,哥們兒。」雷布思噓了一聲,「她只不過是嚇死了,而且是可以理解的。現在能從她嘴裡挖到的消息你都已經挖到了,就想把她送回泰爾福特手中?」

「你聽我說,問題在於……」

「他會殺了她的,你心知肚明。」

「如果他想殺了她,她早就死了。」克拉弗豪斯頓了一下,「他沒有那麼蠢。他非常清楚,只需要嚇唬她一下就行了。他非常了解她。我也很惱火,但是我們還能怎麼辦呢?」

「再多照看她幾天,如果我們不能……」

「不能什麼?你想把她交給移民局處理?」

「也可以。他們能把她遠遠地送走。」

克拉弗豪斯想了一下,又轉向科爾洪:「問她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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