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日子 第二章

那雲層我以前好像也見過,厚厚的、渾圓的形狀,非常性感。

「嗨,」我對那雲層說道。「我說,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吧?」

雲層沒有回答。不行不行,這是初中生追女孩子的方法,我在心裡反省。

「別誤會不是那意思,」我向雲層辯解道,「算了,以後我們說不定還會在哪裡見面的。」

「你一個人在這裡自言自語?你臉色好像不太好唉。」

我胡亂地躺在那裡,聽到有人在我腳邊這麼說。那人走到我的腦袋旁,站住了。我側過頭去,對方穿著短裙,那短裙本來就短,所以她的裙底春光一下全暴露在我的眼前。但對方好像並不介意,當然我也不怎麼在意。這種事兒,只有換成偷窺之類,才會叫人感到興奮,如果是對方故意亮相,那根本讓人提不起勁。而且從那短裙里伸出的兩條腿,雖然還算修長,但卻充滿肌肉的質感,在讓你感到性感之前,先讓你體會什麼是健壯。

「嗨。」我對著裙底的黑褲衩兒,說道。

「昨天,又被逮著了?」

安井蹲下身,俯視著我的臉。她是我們隔壁班的,純粹的不良少女。從一年級開始,午休的時候,我們一直躲在教學大樓的屋頂抽煙,算得上是煙友。

「嗯。讓寫了檢查。」

「你怎麼寫的?」

「正在深刻地反省。」

「真是簡明扼要。」

安井在我身旁並排躺了下來,然後摸出煙點上火,抽了起來。自二年級的夏天開始,我曾經多次發誓要戒煙,但結果總是以失敗告終,直到三年級的現在,還是沒有戒成。

「有時候我真的不太理解你。」

安井對著風,吐出一日煙,說道。

「在學校抽煙,和讓你寫檢查你就老老實實地寫,這兩件事在我的頭腦里實在難以共存。」

「是嗎?」

「嗯。」

聽她這麼說,我認真考慮了一會兒。

「未成年人不得抽煙,是因為那樣有損健康,大家都是這麼解釋的。但那是胡扯。在日本,自戕行為基本上是不會受到懲罰的,即使做了對身體更有危害的事兒,比如割破自己的手腕之類,需要受什麼懲罰?但是為什麼抽煙就不行呢?其實這純粹是社會秩序的問題,是社會的全體在顯示它的意志:未成年人叼著香煙到處閑逛的社會,那樣的社會是難以接受的。也就是說,我們用從社會獲得的常識來加以考慮,抽煙其實並不是罪惡,你想抽就抽你的去吧。但是,那些有違社會意志的行為,不應該在大庭廣眾面前去做,這是社會一員應守的規矩。如果做了那樣的事又被發現了,那就必須道歉,如果需要受到懲罰,那就應該甘心受罰。我是這麼認為的。」

「似懂非懂。」

「是嗎。」

「我只知道你生活的那個世界好像比我的複雜。」

安井笑了,她改變了話題:

「那個,昨天還有另外一個人吧,和你一起檢查的?」

「嗯,說是動手打了二尾子。」

「是啊,真是太精彩了,全班的人都看著吶,就那樣,啪地一巴掌。」

安井伸出手用力揮了一把,很開心地笑開了。

「二尾子這回可算丟人現眼了。」

「這對二尾子可算不上什麼,那傢伙兩年前被一個剛入學的女生揍得,那才叫慘呢。」

我這麼一說,安井放聲大笑起來。那是在兩年前的開學典禮上,安井對準綽號叫二尾子的三宅的下巴,來了一個華麗的左勾拳,竟讓二尾子在全校學生面前背過氣去。原來二尾子是想儘早在新生中樹起教師的威嚴,所以看準了在那年的新生中顯然最有反抗性的女生安井,一把抓過她的頭髮,大喝一聲:「不許在學校里輕狂。」他說得並不錯,只是如果他想顯示他作為一個老師的氣魄,那應該事先調查清楚:眼前的這個女孩,在初中時代,曾在市立蓮見台初級中學創立了第一屆拳擊隊,並且擔任過第一任拳斗部部長,初三時手下曾率領過五十多個男學生。

「二尾子也就是這個挨揍的命。」我說。

「確實,那張臉讓人看了就想揍上一拳,」安井點點頭。「脖子細弱,下巴不堪一擊。」

「不知道那女孩出手的時候,是不是也考慮過這些專業技法。」我說。我接著問安井說:「你認識那女孩?」

「不知道那女孩的事兒的,學校里大概也只有你一個人了。」安井皺著眉頭說道。「上個月剛從別的學校轉來的二年級生。自從她轉來的第一天起,學校里那些精力過剩的公狗就開始坐立不安了。」

「可不是,那女孩確實長得很漂亮。」

「嗬,原來你喜歡的女孩,是這種類型。」

「我只是說她漂亮,沒說喜歡。」

「對高中三年級的公狗來說,那都是一個意思。」

「真正的公狗,對他們來說,漂亮也好醜八怪也好,只要那地方有個洞,那都是一個意思。」

我這麼一說,安井毫不留情地嘲笑道:

「得了吧,還是只童子雞,說什麼大話呢。」

安井是不是有過男人,我不知道。我也從沒和她說起過這些話,因為這樣的話我不知道從何問起。每天晚上安井都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四處遊玩,所以大概沒人會認為她還是個處女。但是,我怎麼也想像不出,安井和男人抱在一起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情形。安井絕對不是醜八怪,如果找對了角度,還稱得上是一個讓人眼睛一亮的美女。但是,只要一想像和她裸體相呈肌膚相親,就會讓我感到恐懼。毫無理由,那只是單純的恐懼而已。有時我想,如果有哪個男人和她睡覺,那麼這個男人一定比她年長許多,而且性格相當怪癖。

「那女孩看上去不像是個喜歡暴力的人,究竟怎麼了?」

「因為二尾子說了她父親的壞話。」

「說了她父親的壞話?」

「她父親的事兒,你沒聽說?」

「沒有。」

「她父親,原來是鎌倉一家很有歷史的寺院的住持。因為能力太強了吧,她父親開始獨立召集信徒。最初是佛教研究會那樣的集會,後來漸漸發展成一個類似新興宗教的組織。那不,有人參加,就有了錢。半年前她父親因為偷稅漏稅被逮捕了,那消息好像還上了報紙。所以,他們家在原來的地方呆不下去了,她母親帶著她搬到了這裡。」

不愧是君臨在學校所有女生之上的女王,安井的手裡總是掌握著各種各樣的情報。

「所以二尾子就抓著這事兒說開了:你父親是神仙,所以你以後也想成為神仙吧?你想做神仙就做你的去吧,但是可別在學校里召集信徒哦,在我們學校,賣淫行為和宗教活動都是禁止的。」

安井朝天仰著腦袋,嘎嘎笑了起來。

「這個二尾子,實在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我不知道二尾子為什麼會對她說那些話,但學校里的其他老師,據說都被那女孩搞得神經很緊張。」

「不過是父親偷稅漏稅而已,不應該對子女搞歧視。」

「不是為這,」安井說。「聽說,那女孩,在原來的學校殺過人。」

我轉過臉也看著安井,但安井不像是在開玩笑,也不像是在信口胡說。看安井的臉色似乎挺認真。不過,轉校生總是和風言風語一起來到新學校的。

「這可了不得。」我說。「不過話說回來,以前的那個轉校生,是二班的永井吧?傳說她和以前那所學校的大部分男生都有染,還懷上過孩子,打了胎,所以在那學校呆不下去了。但事實怎麼樣?永井在和三班的荻原好上以前,還一直是個處女。不分對象亂搞的,是她家的那隻花貓。」

「那事兒,確實是個謠言。」

「在那以前,是二年級的野村吧?說他得了毒品依存症,為了購買毒品到處偷東西。但是實際上,他只不過是在藥店里拿了一瓶力保健營養劑而已。」

「是啊,那也是有人造謠。」

安井用手搔了搔頭皮,笑了。

「日本是法治國家,即使還沒到成人年齡,殺了人還能公然逍遙法外,這是不可能的。關於那女孩的謠傳,如果追究到底,大概也就是虐待了附近的一隻野貓之類的事兒吧。」

「也許,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聽說,在她以前的那所學校,發生過纏著她的男生自殺的事兒。」

「那麼漂亮的女孩,對她痴情的人肯定不少,其中有個把遭到拒絕便要死要活的,那也不希罕。但這能算是那女孩的罪過嗎?」

「那倒也是啊。要說不是她的罪過,也確實不能算是她的罪過。不過到二年級為止,一共死了四個人,所以很多人都說三道四的,也就不足為怪了。」

「四個人?」

「那四個人,故事都差不多。最初向那女孩求愛,被拒絕了,然後,在那以後的一段日子裡,他們像異性騷擾者那樣,糾纏著那女孩,做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