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在星空之下同命相連 終章 她夢到了歐蕾咖啡

「謝謝你們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咱們再會嘍。」美空深深地鞠了一躬,走進了京都站的中央檢票口。

「……她就這樣走了呢。」我望著美空的背影說道。

美星攏了攏隨風飄動的劉海說:「是呀,走了。」

藻川大叔沒有來為美空送行。邀請他的時候,他說:「算啦,我可沒興趣送一個要離開的女人。」然後很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我明白,大叔說的並不是真心話。因為這一點,他才有可愛之處。

「希望生活能早一點平靜下來。雖然這事與咱們也不無關係,但是畢竟美空要更難熬一些。」

事件結束後,我們一直都慌慌張張的。接受了很多次警察的審問,其間時而被訓斥,時而被表揚。當時還驚動了媒體,不過因為事件發生後沒過多久人質就平安無事地回來了,所以沒有爆出什麼聳人聽聞的報道。

之後,美星姐妹倆好像和趕來京都的父母開了一次家庭會議。之所以說「好像」,是因為我沒有訊問過詳細情況。估計氣氛大概會有些沉重吧,對這種場景我一直都很犯怵,而且這種事我本來也不應該插手。

就這樣在忙忙碌碌之中,九月份也接近了尾聲。我們每天都在努力地平息著事件的餘燼。

「不用擔心,那孩子很頑強的。」

美星的口吻,彷彿是在為自己感到驕傲似的。

京都站今天也仍舊人來人往的,很是擁擠。來來去去、迎來送往,有的人還會回來——而有的人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美空這一走,感覺好寂寞啊。」

我源自內心地發著牢騷,美星在一旁抬頭看看我,一臉壞笑地說道:

「要是能約次會就好了呢。」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我慌亂地擺手。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出「噓」的動作,哧哧地笑得很是可疑。

——其實,我和美空只約會過一次。

「一個人去有些害怕。而且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姐姐……青山君,求求你啦。」

她雙手合十,不停地沖我眨著眼睛,面對這種攻勢,我哪裡還抵擋得住。

某一日的過午時分,天氣秋高氣爽,令人感覺十分地愜意。我配合著美空的步伐,慢悠悠地在柏油路上溜達著,一邊假裝不經意地說:

「你們倆是雙胞胎呀。」

「嗯,是呀。所以我才發現深水不是我爸爸,因為他說姐姐的年齡比我大。」

她晃動著梳成雙馬尾狀的辮子:「就算年齡上不比我大,她也仍然是『姐姐』。」

她好像知道我要說什麼似的。美空忽然笑了起來,視線落在了交替活動著的手指尖上。

「因為雖然姐姐有時會天真得讓人有些擔心,不過從小時候起她一直都很聰明懂事。相比之下,我就比較淘氣啦,媽媽總說讓我跟姐姐學習。」

原來如此。先不管性格是否是天生的,還有環境是否對其產生了影響,在雙胞胎之間,也一樣是姐姐要有當姐姐的樣子,妹妹得像個當妹妹的。

「……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向青山君道歉。」

讓她突然這樣一說,我有些詫異,扭過頭去看著她。

「我之前說,想報答一直很照顧我的姐姐,所以這件事請你替我保密——這話是騙你的。」

「騙我?」

「其實我本來打算獨佔我們的親生父親來著。因為面對姐姐,我一直有一種自卑感。家裡人總是表揚姐姐,誇她是個能幹的好孩子,讓我很是不甘心。所以,我想一直保守著這個姐姐不知道的重大秘密,讓自己沉浸在優越感之中。」

由此,我知道了有時美空表現出的對姐姐異常地逆反的原因。沒有兄弟姐妹的我只能靠想像來感受,不過我覺得自己十分能理解這種慪氣似的情緒——妹妹越看到大人在自己面前故意表揚身為「好孩子」的姐姐,反而越想遠離她。更何況,自己和對方還是雙胞胎,本應該平分秋色的。

美空緩緩地搖著頭:「我真是太差勁了,因為內心如此地醜陋,才會遭遇這種事。」

「可是最後你不是打算讓他們見面了嗎。」

我安慰著她,但是還沒得到她的回覆,我們就到達了目的地。

這棟公安局的建築看上去靜悄悄的,彷彿只有這裡沒被夏天光顧的樣子。

美空好像事先已經打過電話,把所有手續都辦好了。在她的帶領下,我填好申請表,不一會兒,我們就被帶到了一件令人感覺壓抑的小屋子裡。一塊開著小孔的亞克力板把我們的房間和對面隔開,我曾經在電視里見過這個板子。對面靠里的一扇門旁邊站著一位看守的警察,在他後面進來的男人,如同一隻受傷的野獸,慢吞吞地坐在了正面的椅子上。

「沒想到受害者竟然會來,嚇了我一跳。」

深水榮嗣對美空露出了疲倦的笑容。

我把車開走後,深水很輕易地就被接到我們聯絡趕往現場的警察逮捕了。據說他拿著1000萬日元的巨款,只是茫然呆立在撿錢的地方,沒有逃開一步。也許本來他就是想破罐破摔地冒險一回,如果成功的話就趁著那天晚上逃亡到國外去,結果假護照等一些必需品被人連車一起都拿走了,他已經徹底走投無路了。他原本就沒打算要掩飾自己的罪行,現在已經都招供了。

美空把後背綳得比平時還要直,她說:「有件事我無論如何也要問問你。」

深水用眼神表示同意:「你說過『反正在這邊和在那邊沒有太大區別』對吧?『這邊』我明白,就是指的平時的生活。不過,『那邊』是指什麼?是監獄,還是——」

美空說到這裡收聲了。我雖不知道談話的上下內容,也很容易就猜出了她下面要說哪個詞。

沒有回答。不過,深水那無所謂的表情簡直就是在說:無論「那邊」指的是什麼,都沒多大區別了。

美空深深地嘆了口氣,拋棄了剛剛的那個看似失敗了的話題。

「在監獄裡,忙嗎?」

「會不會覺得無聊,允許你做一些消磨時間的事情嗎?」

深水撓了撓頭。然後,美空說出了一句令人目瞪口呆的話:

「那你可以寫寫小說嘛。」

深水撓頭的手不動了。「什麼?」

「你不是很喜歡『藝術表現』嗎?再去嘗試一下也無妨嘛。都過了20年了,沒準兒你的技術能有所長進呢。」

沉默持續了10多秒之後,深水用嗤之以鼻的笑聲將其打破。

「都這個歲數了,還談什麼藝術表現。我已經吃夠苦頭了。況且誰還會看我寫的東西呢。」

「不是這樣的。」

「別再安慰我了!就算寫了也沒用。」

「你錯了。」美空的聲音猶如一把磨得飛快的刀,穿過了亞克力的隔板,直刺進深水的懷中。

「這不是什麼安慰。因為真的有人想讀你的小說、現在的你寫的小說。」

也許,這種直指痛處的犀利,就是人們所說的「認真」吧。

「因為你的小說,至少會有一個讀者。」

深水第一次像是受到了驚嚇似的,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推移,他表情上發生的變化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我彷彿看到了在一個黑白色的世界中,色彩斑斕的大雨傾盆而降。在一切的白色與黑色全都被其他顏色填充好之前,深水一言不發地接受著她目光的洗禮。

陪同的警察看了眼手錶後通知我們:「到時間了——」

「話說美空好像另有男朋友哦。」

我把在從公安局回來的路上聽到的話講給美星聽,她「啊、啊」地邊說邊拍手。

「我也是最近知道的。說是兩個人以前關係就一直不錯,可是男生怎麼也不願再往前發展一步,美空對他很失望,拒絕過一次他的交往請求,後來又改變主意同意交往了。要是她勸青山先生約我出去的話,我可是要生氣的哦。」

所以美空除了那台智能手機以外,還帶著另一部手機。那是為了省電話費而準備的情侶號。「他同意了我要在京都度過整個暑假的任性請求,而且我還因為身上帶著兩部手機而意外獲救了,我想馬上見到他,想得都睡不著覺了。」笑著說出這番話的美空,一定是一副沉浸在戀愛中的少女的表情。

「之前我還覺得,你們雖然是雙胞胎可並不相像。但是聽說這些事以後,我就深切地感覺你倆不愧是雙胞胎。」

「什麼意思?」美星歪著頭問道。

「因為如果別人不問,你們就不會告訴任何關於自己的事。」

本來打算開個玩笑,可是美星卻沒笑出來。

「是呀,這次我還是沒能對美空說出口。」

「沒說什麼?」她低下頭,像是一個坦白自己搞了惡作劇的孩子。

「掉進河裡的,是我。」

「哎?」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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