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綁架了切間美空。
這隻言片語,就如同誤咽下去的魚刺一般卡在身體的各個部位,怎麼也到達不了大腦。
小時候,我經常會在被子里遭遇「鬼壓床」。因為知道這是「身體保持休息時,腦部發生的一種癥狀」,所以並不會感到害怕,甚至還掌握了應對這一現象的方法——只要發出聲音就可以了。一開始,我只能發出一點嘶啞的聲音,試了很多次之後,我發出的「聲」終於有了「音」。那一瞬間,「鬼壓床」的現象就消失了。
現在,我的狀態就和遭遇「鬼壓床」的時候一樣,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這不現實、這不可能是現實——這一想法,在聲帶有反應的一瞬間,與「鬼壓床」一同消失不見了,這是因為我的身體覺醒了。
所以,讓我覺醒的並不是我自己,而是美星咖啡師那顫抖的聲音。
「美空真……真的、在你那裡嗎?」
由於按了免提鍵,對方的說話聲會從電話機的揚聲器中傳出來。電話的那一端,對方迅速地對咖啡師的話作出了反應。
「信不信隨你。只不過你恐怕要少一位重要的家人了。」
「請讓我聽聽聲音!」
「不行。」
「求你了!請讓我聽聽美空的聲音!」
沉默。不一會兒,聽見了男人不耐煩的咂嘴聲。
「你等一下。」
電話那邊,男人嘎吱嘎吱地鼓搗著什麼。然後——
「姐姐——救我!」
毫無疑問,這一無論是惡作劇還是狂言都演繹不出來的、慘烈的叫聲的確發自於美空。
「美空?美空!」
「——這下你該相信了吧。我可沒跟你開玩笑。」
美空拚命的呼喊聲漸弱,聲音馬上又回到了男人那邊。於是,一直沉默的藻川大叔猛地站了起來,對著電話那邊說道:
「你有什麼要求?」
「太好了,老闆也在啊。這就好辦了。」
好像男人一開始就設想過藻川大叔會在店裡。這麼說,美空之所以會讓藻川大叔留在這裡,也許是男人唆使她這樣做的。
男人說出金額的時候,提高了音量。
「1000萬。我只給你們10分鐘,現在馬上準備1000萬放進輕一些的包里!」
真是胡來!我差一點就要尖叫出來了。怎麼可能只用10分鐘就籌得到1000萬這麼多的錢?!可是——
「好吧。我會想辦法的。」
藻川大叔馬上答覆了他,雙方在這短短的幾秒鐘之內就達成了協議。
「然後,把錢送到哪裡……」
美星咖啡師在驚慌之中,還不忘巧妙地套取情報。不過,男人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少廢話!只管按我說的去做,晚了的話我就把人質殺掉。」
以露骨的威脅話語為結尾,電話就這樣被掛斷了。從揚聲器里傳出了無情的「滋滋啦啦」的聲音。
「……怎麼辦?」
我還沒來得及說完這句傻裡傻氣的話,美星咖啡師就對藻川大叔說:
「叔叔,快點拿錢。」
「交給我吧。」
藻川大叔異常敏捷地從塔列蘭飛奔了出去。
「怎麼找1000萬這麼多的錢?」
「保險柜里應該有。」
美星咖啡師看都不看這邊一眼地回答。愛搭不理的樣子,好像是在怪我說了沒用的話。這麼一說,我好像記得以前藻川大叔談到過銀行存款限額保護制度的問題。說什麼要是手裡的錢超過1000萬日元的話,就應該把現金放在手頭的保險箱里保管。
藻川大叔這話是對誰說的呢?正想著,我意識到綁架犯的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那麼,犯人到底是——?」
「不用說,綁架美空的就是深水榮嗣。」
——作家梶井文江。
我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麼?!我的大腦中一片混亂。明知道這個人和美空有過接觸,卻還是沒能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自責的想法使我頭暈目眩,眼看著就快要暈倒了。
我雙手撐在桌子上,低著頭,努力恢複著自己逐漸模糊的視線。美星並沒有意識到我的異樣,淡淡地對我也下了指令。
「青山先生現在請到店外面去報警。」
「這樣做的話,美空會沒命的!」
我不假思索地反駁她。她用很快的語速回應道:
「以勒索錢財為目的的綁架犯已經估計到咱們會報警了吧。所以,深水才會事先打探到叔叔的手裡有現金,然後特意限制在10分鐘這個看似不可能實現的時間內。就是為了讓警察來不及出動。」
「原、原來如此……這麼說,犯人讓咱們聽美空的聲音,也許也是為了讓咱們在瞬間意識到這事態有多麼地緊急。」
「犯人既然敢做這麼無法無天的事,就說明他非常地需要錢。因為如果沒了人質,他的計畫也就實現不了了,所以即使他已經殺死了人質,也不會輕易地就說出『因為你們報警所以我把人質殺了』之類的話的。情況不會因為報警而發生任何改變。」
從她特意用了「人質」這一表現上,我揣測著她的內心。我也會很忌諱用某個人名來設想事態發展的最壞情況的吧。
「不知道犯人什麼時候還會打電話過來,我在這裡等電話。如果你報警的時候電話打過來就麻煩了,所以青山先生請暫時到外面去吧。」
我點了點頭,從兜里拿出了手機。向外走的時候,看了一眼手機屏幕,發現收到了一封郵件。我一邊想著誰這麼能搗亂,一邊下意識地打開了郵件。
「……咦?」我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美星咖啡師詫異地問。我快步跑到她面前,讓她看剛才打開的郵件。
「這是美空發的!」她瞪大了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屏幕小聲嘀咕道:
「……這是什麼意思呢?」
郵件沒有標題,正文也僅有一個字。
紅彤彤的一個太陽的符號,自顧自燦爛地閃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