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狐狸的迷惑 第四節

「到、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忍不住插嘴問道。美星停下了轉動搖把兒的手,把「同樣受到欺騙的青山先生也應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作為開場白,向我解釋道:

「正如我們已經證實過的一樣,如果美空在與我們分頭行動之後的這段時間裡,在第一峰上照了照片的話,那麼,不管是少年去往京都站的時間,還是美空爬上第一峰的時間無論如何都是不夠的,所以這種說法並不現實。根據這一事實可以得到一個更為清晰的結論,那就是『照片是在今天分頭行動的時候照的』這一前提是有誤的。」

「那麼,那位少年……」

「不用說,他只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參加修學旅行的學生,昨天參觀了伏見稻荷神社,今天來到了京都站。」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少年獨特的氣質干擾了我,使我的注意力都被他奪走了。甚至還抓住他的長相特徵把他當成了狐狸,真為自己的偏見感到羞愧。

「本應該在京都站的少年,出現在了在稻荷山山頂上拍的照片里,這不外乎就意味著這張照片不是在我們親眼看見少年的時候照的。我應該更早想到這點的。可惜不知不覺中,我就被兩個要素迷惑住了。一個就是京都站和伏見稻荷神社近得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走個來回;而另外一個就是——」

「是衣服吧?」我搶先說道,終於明白了她聽完我的推斷後就有了把握的原因。

「沒錯,」她微微地點了點頭。「不用說,美空今天特意穿上了照片里的那身衣服。而因為少年穿的是中學的校服,所以他們的打扮仍然和照片上一樣。沒想到這竟無意中掩蓋了事實。」

我想起了在參觀銀閣寺的時候鼻子聞到的那股清新的香氣,是從美空的衣服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我猜測,這大概是她之前真正爬完山以後,衣服洗完留下的清香。因為在這個季節爬稻荷山的話,一定會出很多汗。她的身上並沒有汗味,而是帶著一股衣服剛洗完的香味,也許這能成為看穿她並不是今天爬的山的線索。

磨豆機咔啦咔啦的聲音變得微弱了,美星平靜地磨著豆子,開始進行收尾工作。

「下面就是我的推測了,美空瞞著我想達成某種目的,所以在通知我到達的日期之前就來到了京都。不過她在到達當天並沒能完成目的,所以無論如何也要騰出第二天白天的幾個小時。不過若是臨時改變計畫,到時候也會成為引起我們猜疑的原因。萬一要是碰見知道了她住的酒店而事先特意來看看的我,就難免會被追問到為什麼要對我撒謊提前來到了京都。」

「哦,所以她就想出了一個『出奇制勝』的方法,以登山遊覽作為自己的不在場證據。」

「對,她給咱們看在登山的途中不斷拍攝的照片,就是為了讓咱們以為這是今天拍下來的。照片上應該記錄著拍攝日期,查一下她就沒法抵賴了。」

我想起美空在伏見稻荷神社的時候,非常地注意攝影角度和被拍攝的對象的選擇。可能是按照她在事前準備的時候思考出來的照片排列方式,從第一座鳥居開始按順序拍的吧。因為她在我們的注視下裝成拍照的樣子,所以姿勢不能和照片的角度完全不同。

「如果說照片是昨天以前拍的,好像也能說得通。不過考慮到她費盡心思地耍花招就是為了必須要在今天達成目的,還有隻有昨天和今天是這種好天氣,此前的多日都是陰雨連綿,所以我判斷照片一定是昨天拍下的。如此說來,也就能明白今天早上美空為什麼會出現在新幹線中央出口了。」

「原來,美空今天早上就在京都呢。」

「因為我們在中央出口,如果不通過檢票口就出現了的話,一下子就會被察覺出她不是坐新幹線來的。可能還有一種方法就是買站台票先進到檢票口的裡面,不過美空用的招數就是假裝找錯了檢票口。」

我望向美空。任憑姐姐怎樣說,她都只是低頭看著查爾斯並保持沉默。這就是不否定的意思吧。原來迷惑我們的「狐狸」並不是那位少年,而是美空。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妹妹如此這般,想要隱瞞的到底是什麼呢?這對姐妹,關係到底是好是壞,我真的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美星咖啡師用剛剛磨好的豆子沖了一杯咖啡,遞到了妹妹的面前。大概是有人突然走過來嚇了查爾斯一跳吧,它跳下了地板,匆匆忙忙地跑掉了。即使是這樣,美空仍然不願意說話,於是乎我又再次中途扮演起了小丑的角色。

「唉,你還真是費了一番功夫呢。不愧是美星的妹妹,真有冒險的勇氣。那如果我們要說跟你一起上山遊覽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呢?」

「……我覺得沒有這種可能。」

美空膝蓋上的貓已經不見了,可是她還把輕輕攥著的手放在那裡,喃喃自語地說道。

「為什麼?」

「因為姐姐很在意她的身高。我想要是她帶著男朋友一起來,一定會穿高跟鞋的。」

「所以,直到當天你才告訴我要去哪裡。因為你知道如果跟我說去伏見稻荷神社的話,我也許就會選一雙好走的鞋子了。」

美星竟然沒有介意「男朋友」的這個說法。這就是不否定的意思——才怪。

「只要姐姐說不爬山,我覺得青山先生肯定也不會自己跟著我走的。沒想到,實際上是他先提出不想去的。」

這話令我羞愧難當。都是因為天氣太熱,爬山太辛苦嘛。

「如果你們還是要跟我一起上山的話,那我就沒轍了,只能跟你們繼續逛下去。不過事情的發展都在我預料之內,我還堅信自己能成功呢。要是那個孩子沒被照下來應該就不會被你們發現了,怎麼發生了這麼煩人的偶然呢。」

美空自嘲地笑著,喝了一口咖啡接著說道:

「總是這樣子。我每次搞些惡作劇或者犯了錯誤,都能瞞住父母,可是卻怎麼也瞞不過姐姐,真是受夠了。」

也許,妹妹面對這樣的姐姐會有自卑感吧。我作為獨生子,對這種感情無法產生共鳴,所以有些心急。

「美空,你到底幹什麼——」

「我想說一句。」美空粗魯地打斷了妄圖刨根問底的姐姐。咔嚓一聲,把杯子放在了茶碟上。

「騙了你們的確是我的錯,我向你們道歉。不過,我都這麼大的人了,有那麼一兩個人我想去見卻不願意讓別人知道,這很正常吧?」

「聽你這意思,你見的是男人?」

大概是覺得保守的姐姐很煩人吧,美空不耐煩地嘆了口氣說:

「沒錯,就是男的。為什麼非要拆穿我呢,真是不識趣。」

話音落下不久,她就收拾了行李揚長而去。可能就這樣返回京都站附近的酒店了吧。面對這種不堪回首的分別,美星咖啡師把托盤抱在胸前,很擔憂似的凝望著窗外。屋內那位大叔鼾聲如雷,我也感到如坐針氈一般,趁著鼾聲還在繼續,趕緊逃離了塔列蘭。

大概是上天對這樣不顧一切地逃跑了的我的懲罰吧。

第二天一早,睡了一宿好覺的太陽正奮力地照耀在柏油馬路上,而我則拚命地蹬著自行車奔向塔列蘭。估計是昨天受到了很大驚嚇的緣故,今天早上我才發現,昨天自己把錢包落在了店裡。

今天上午11點以後我另有安排,塔列蘭應該也是那會兒才開始營業,要是開門前店裡有人在的話我就來得及把錢包取走。

兩側屋檐構成的隧道起到了大門的作用,只不過窄得推著自行車將將可以通過。我把車靠在塔列蘭的外牆上停好,一邊在心裡祈禱一邊拉住了門扶手,還好,除了門自身的重量沒有其他的反抗力量,隨著「叮鈴」一聲鈴響門就被我推開了。

「不好意思打擾啦,我把錢包……哦,咦?」

「哎——歡迎光臨!」

我愣住了。眼前出來迎接我的,既不是美星咖啡師,也不是藻川大叔,而是昨天就已經回酒店了的美空。而且她還穿著塔列蘭店員專用的深藍色圍裙。

「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應該今天回東京的嗎?」

我指著她的圍裙問道,她假裝正經地乾咳了兩下並挺起了胸膛。

「我決定啦。我,從今天開始要在這裡工作了。一直到開學,在這裡做短工。」

「我還沒同意呢……可不能耽誤了學業。」

美星在妹妹身後很不安地說。她穿著一身黑白的制服,而美空則穿的是自己的普通衣服。果然是還沒來得及準備衣服呢。不過也許美星咖啡師僅僅是因為喜歡這身制服所以才穿上的。

「哎,這不是挺好的嗎。多了個人手幫了我大忙啦。」

藻川大叔責備了美星。他對美空的態度與其說是疼愛,不如說是溺愛更為貼切。在我看來,人手再多,對他來說也只是偷懶的時間增加了而已。不過即使是咖啡師也無法違背他這個店主的意見。我也投奔到擁護美空的隊伍中去了。

「學生的暑假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況且塔列蘭好像也確實比以前忙多了。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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