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敬啟致未來的你 第四節

我這才想起來,水山晶子對待跟自己親近的人是很熱心腸的。

「……哎哎,我就知道濫用你的智慧是沒好果子吃的。所以我才想趕緊離開的嘛。」

這位熱心腸小姐用胳膊肘著吧台,一個勁兒地唉聲嘆氣。看起來的確是不準備再隱瞞什麼了。

「全都是晶子小姐搗的鬼,這我倒是明白了。不過,為什麼這麼……」

說到這裡,我不得不停止了發言。因為感受到了從旁邊的座位上,如同野獸在張牙舞爪一般掃射過來的騰騰殺氣。

美星咖啡師苦笑著,替當事人做出了解釋。

「晶子自己說過吧。得知小翠解除婚約後,聯繫不上那個男子,又從咖啡店的老闆處得知他已經請假不上班了。很擔心他的晶子是怎麼做的呢——為了見他,去了沖繩。」

我想偷窺一下水山小姐的表情,可是她像是要把脖子扭斷了似的扭向了另一邊。

「如果晶子沒去沖繩的話,是沒有機會知道他的窘境的。因為既聯繫不上他,店裡老闆也沒有問過他休假的原因。」

「那就不能理解為是她姐姐告訴她的嗎?」

「如果小翠知道那男子無法離開沖繩的話,就不會因擔心他是直接把信帶過來的而害怕了。總之,其他所有的情況都顯示出了晶子是真正的送信人。既然如此,那麼信上蓋上了名護的郵戳的時候,晶子一定就在沖繩。也可以理解為,正因為她去了沖繩,所以才萌生出了這個主意。如果她沒去的話,還有個更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偽造一封郵件。」

我恍然大悟,水山翠既然聯繫不上那個男子,應該就不會知道他的郵件地址,所以偽裝成男子給她發郵件就非常簡單了。

不過,水山晶子堅持說她自己也想到過發郵件的這個辦法。

「可是郵件一發出去,當時就能收到啦。第一封郵件寫什麼內容還好說,可一旦姐姐給我回了信,無論我這邊回不回覆,都很有可能被她識破。我想信件上有郵戳,反而不容易被懷疑。」

「故事的前後順序好像顛倒了呢,」咖啡師整理了一下襯衫的領子邊說道,「總之,晶子在沖繩找到了男子的家並直接去拜訪,與他見了面。通過聊天,感覺他還是有複合的意願的。可是他又沒有先提出來的意思,所以晶子就決定私下裡試著修復兩個人的關係。於是她想到了冒充男子給姐姐寫信,可是沒法把信寄到正在國外旅行的小翠手裡,而且晶子還要上班不能總留在沖繩,所以為了暫且先留個郵戳在手裡,她用鉛筆在收件人一欄寫上了自己家的地址,把信寄了出去。然後等待小翠的住址定下來以後,再把重新寫好地址的信自己親手投遞過去。」

「裡面的信是我用電腦寫好列印出來的。你們也看到我模仿他寫的字了,他字寫得不好看,所以把信列印出來也不會顯得不自然。郵戳的日期之所以會有問題,是因為姐姐一直不回日本……不過我沒想到她竟注意到了郵戳的問題。」

「不過,就算是她沒意識到郵戳的日期有誤,也難免會對男子為什麼知道她的新住址產生疑問吧。這個問題你是怎麼打算的呢?」

「當然要跟她說是我告訴的啦。然後我再道個歉,找補個一兩句,這樣就應該沒什麼可疑之處了。」

慎重起見,水山小姐還沒有回覆姐姐發來的附帶照片的郵件。聽起來好像打的也並非是無準備之陣仗,不過——總覺得還是有些疙瘩沒解開。

「他的夢想是在東京開一家自己的店,我姐姐一直很支持他。她說正因為如此,才無法原諒他的突然轉變。而當我把這話告訴他時,他說直到現在都很痛恨自己,固執地堅持了放棄夢想的這個懦弱的決定。自從那時起,他就一味地認為『像自己這種人只能給她帶來不幸』。他單方面地斷絕聯絡,好像也是因為這種自卑情緒在作祟。真受不了,想起來我就生氣!」

確實是位令人操心的男士……不過,我覺得她也沒必要如此地煞費苦心吧。先不說這兩個當事人的真實想法是什麼,水山小姐的行動在表面上完全無視了他們本人的訴求,簡直可以說是自以為是了。

「我在信中以他的口吻訴說了自己的窘境,用的都是反省的語氣。相信姐姐只要看了信,就會飛到沖繩去見他的。這樣一來,當然也就會知道信不是他寫的。不過我覺得只要兩個人能再見一次面,之後的事情就好說了。即使他們沒能和好,也是兩個人自己的決定。總之,在此之前,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讓姐姐懷疑這封信。」

水山晶子喝了口咖啡,然後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

我差一點兒就要把自己這一肚子的疑問全都傾倒在她身上。不過幸好美星咖啡師用委婉的方式代我發話了。

「能為了別人做出如此大的努力,我很喜歡這樣子的晶子呢。」

看到她暖暖的微笑,水山小姐深深地低下了頭。我記得自己也曾有過這種舉動,就好像無法直視耀眼奪目的東西而要把視線移開一樣。暴露在美星目光中的時候,臉頰就會發熱——也許無論男女都會產生這種感覺。

「不過,為什麼晶子總是不能直來直去的呢?我覺得你直接跟姐姐說就可以了呀。『他很困窘,所以你去見見他吧。』——我想要是自己的妹妹這樣說的話,一定很管用。」

「……不是這樣的。」

這時,水山晶子的口中發出了如一滴咖啡滴落在濾杯中一般的含糊不清的聲音。

「不是這樣的,不是為了別人。」

她雙手捧起咖啡杯,送到了嘴邊。咖啡師注視著她深埋下去的臉龐,安靜地等待她接著說下去。可是,水山晶子再也沒有吐露隻言片語,只有無憂無慮的貓咪睡醒後「喵、喵」的叫聲回蕩在店裡。

「……總覺得這裡面還是有問題。」

水山晶子離開以後,留下來的我獨自對著吧台裡面發牢騷。老式的空調發出眼看就要壞了似的聲音,拚命地吹著冷氣,望著第二杯咖啡浮起的騰騰熱氣,我都快忘了一牆之隔的外面是多麼地炎熱。

「你是說晶子的事嗎?」聽到咖啡師的反問,我點了點頭。

「她的做法也太迂迴了。我覺得為了讓兩人複合,沒必要考慮那麼多東西。如果無論如何都要用信件這種形式的話,那就利用自己和兩個人都認識的這個條件,讓那男子自己寫一封信然後轉交給姐姐不就得了。」

「我覺得晶子總是想否認自己積極地干預了這件事的事實。」

「因為害怕信是假的這件事會暴露嗎?不過,她本來就打算最終告訴姐姐住址是她說出去的呀。在郵戳上還費了好大的勁兒,拚命偽裝是從沖繩寄過來的,可是到了日期有誤的問題上她卻說『沒想到她竟會注意到』。感覺整件事費了不少力氣,可掩蓋事實的方法卻非常地粗陋。簡直可以說,只要在信是那男子寫的這一點上不被懷疑的話,其他方面對她來說就都無所謂了。」

「不,並非如此。」

「嗯?」

「晶子無論如何都不想被小翠察覺,自己對親姐姐的前未婚夫抱有很複雜的感情。」

我驚訝得目瞪口呆。咖啡師的表述用了「複雜」這個委婉的詞,可具體所指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她是說,水山晶子對那個男子有好感。

「這件事,晶子以前可曾說漏嘴過?」

「怎麼可能嘛,再親密的關係,晶子也不會徹底對誰敞開心扉的。要是她知道我告訴青山先生這種事,一定會一個月都不理我的吧。」

美星咖啡師向我吐了吐舌頭。我也覺得會是這樣。這才是我認識的水山晶子。

「那你說這話的依據是什麼?」

「去沖繩旅行時,拿出寶貴的時間來每天都往咖啡館跑,第二年也去露了面,姐姐解除婚約的時候還馬上飛了過去。如果沒有特殊的感情的話,這些行為該怎樣解釋呢?晶子說她喜歡那家咖啡館的氛圍,那也是因為有某個特定的人物存在吧。」

「嗯,怎麼說呢——我覺得憑這點就下結論,還是有些草率。」

「還有一點,在我看來是不可小覷的。她身上發生了某種重大的改變。」

「改變?」

「是髮型。」

我想起了在我旁邊晃動著的那一頭短髮。確實,她剪短了頭髮,連跟她關係並不親近的我都嚇了一跳。而且,她看起來格外地厭煩別人對她剪髮這件事反應過度。就在剛剛,我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她就馬上回了一句「看什麼看」來威嚇我。就好像是在警告,不要談論髮型的話題。

「說起來,她的髮根已經長出了1厘米左右的黑髮了呢。我估計是一個月左右之前剪的,當時還連帶染了頭髮。」

「沒錯。一個月以前,正好是蓋上那枚郵戳的時間。」

唔——我抿著嘴思索著。

「我覺得晶子去見他,並不單純僅僅是想修復他和姐姐的關係。聯繫不上他,晶子自己非常地擔心。然後,跟他見面聊過之後,晶子得出了一個結論,為了他無論如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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