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敬啟致未來的你 第三節

美星咖啡師開始用手搖式磨豆機磨起咖啡豆來。

表面上看,她這是想為新客人水山小姐沖泡一杯咖啡。不過,從去年開始就曾多次見識過她這個樣子的我,當然明白其中的緣故。她聰明的小腦瓜,正隨著磨咖啡豆時發出的喀啦喀啦的聲音飛快地運轉著。這意味著,她為了眼前這樁令人費解的事件,開始轉動腦筋了。

「那小翠看信的內容了嗎?」

面對美星的提問,水山小姐搖了搖頭。

「她覺得有點兒恐怖,不想打開看。她說不記得把住址告訴過那個人。」

「那這男子到底是誰啊?」

我插了句嘴,竟得到了她今天的第一次正經答覆。看起來,總算是認可我的加入了。

「他是姐姐以前的未婚夫。姐姐都帶他見過我們家裡人了,可是在兩個月前左右,兩個人突然解除了婚約。就因為這個,在沖繩工作的姐姐才辭職搬到琦玉來的。」

「解除婚約是在兩個月之前左右,然後這個月搬的家是吧?」

「還不止這些。解除婚約後姐姐馬上就離開沖繩了,她把行李寄存在了一個住得很寬敞的朋友家,自己好像是去國外旅行了一個月,說是正好辭職騰出了時間。她倒是很逍遙自在,都不知道家裡人有多擔心。」

水山作為妹妹,還是有抱怨的權利的,只是一想到她姐姐踏上的是傷心的失戀之旅,我就沒法贊同她的觀點。不過,這種時刻把行李寄存在朋友家,而不是自己娘家的行為,讓我不由得感到有些奇怪。

對於我的疑惑,水山小姐皺著眉說:「估計是覺得沒臉見家裡人了吧。」

原來如此。我想起了她來之前,我和美星小姐的談話。人生無常,有聚有散。

咔哧咔哧咔哧——磨豆機的聲音。水山看沒人說話了,以為自己的說明還是不夠,於是繼續說了起來。

「其實,他們兩個人還是因為我才相遇的。幾年前,我去沖繩旅行的時候,聽說住的地方附近有個咖啡園,就想去試試咖啡園裡咖啡館的咖啡,能不能媲美美星衝出的咖啡。那個男子就是那裡的店員。」

「所以,你才說他和美星是『同類』的啊?」

我表示很認同,咖啡師也輕輕地點了點頭。

要想種出品質優良的咖啡豆,需要幾個氣候和地理方面的條件。能滿足這些條件的地方,就是南北回歸線之間的熱帶、亞熱帶地區,實際上大多數生產咖啡豆的國家都集中在這一區域,人們把這一區域稱為「咖啡帶」。在日本,沖繩、小笠原群島處在北邊界限內,是日本為數不多的咖啡豆產地。

「咖啡還挺好喝的,主要是我很喜歡那個咖啡館的氛圍。旅行期間我們每天都要去那裡坐坐,第二年又去那邊玩兒來著。之後沒過多久,我姐姐就決定去沖繩工作,我就把那家店推薦給她了。……不過,當我知道姐姐和那位跟我很熟的店員在一起了之後,還是感到大吃一驚。」

水山小姐盯著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吊燈,思緒好像馳騁在遙遠的南國一樣。

「你沒直接問問寄信人,這真相是怎麼一回事?」

「知道姐姐解除婚約的時候,我給他打過電話。不過好像他電話號碼換了,打不通。我還給咖啡館打過電話,店老闆也支支吾吾的,告訴我店員就說『暫時休假』也沒說是因為什麼。估計現在也聯繫不上吧。」

「小翠也不知道他的聯繫方式嗎?」

「離開沖繩之前她好像聯繫過他一次,那時電話就已經不通了。姐姐說,因為兩個人是不歡而散,估計對方不想見到她,也不想聽到她的聲音吧。」

許久,店裡安靜得只能聽見磨咖啡豆的聲音,其他的,就只有睡得迷迷糊糊的貓跑到自己主人、那位老人的腳邊「喵——」地叫了一聲。

再次開口的時候,咖啡師好像很慎重地斟酌著自己的用詞。

「總之,小翠是在擔心,那個男子曾經直接來過自己家吧?」

沒錯,水山小姐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

面對尋求解釋的我,咖啡師機械地回答道:

「信既然不是被轉寄到新地址來的,那用了一個月才寄到就很蹊蹺了。重要的是,不可能有人能在小翠決定住哪兒之前就知道她新的住址。也就是說,這封信並不是通過普通方式投遞的郵件,所以可以理所應當地認為它是寄信人親手投進信箱的。」

「不過,這郵戳又作何解釋?若不是偽造的或是改錯了的話——」

「比方說,有這樣一種辦法。寄信人用鉛筆在信封上收件人地址一欄處寫上自己家的地址,從名護寄出。過幾天寄到自己手裡以後,擦掉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等弄清楚小翠的新住址後再填在信封上。然後直接把信封投進小翠家的信箱里就可以了。」

看到信封上名護的郵戳,水山翠就會認為信是從沖繩寄出的了。可是查明新的住址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這樣郵戳上的日期就存在著誤差,可能是那男子沒想到她能觀察得如此細緻吧。

不過,水山小姐不假思索地否定了這一說法。

「可是這不可能呀。因為他是不可能離開沖繩的。」

「不能離開沖繩?」

「可能和姐姐之間的矛盾是誘因吧,他好像無法乘坐任何交通工具了。據說得了什麼恐懼症之類的病……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這種病好像也是他請假的原因之一。」

她很焦躁地用手往上攏著劉海,這好像是梳長發留下的「後遺症」。仔細一看,她的髮根長出了1厘米左右的黑髮。自從她剛上班時見過一面後,真是很久沒見過了,也許她並不是最近才換的髮型。

話說都牽扯到了精神疾病,看來事態比想像中的要嚴重。想像一位未曾謀面的青年因對前未婚妻近乎瘋狂的依戀而鑽進了牛角尖,導致行為失常,我就有些鄙視自己。美星也好像若有所思,面露懷疑的表情,像是要揭穿別人似的發問道:

「他們兩個為什麼要解除婚約?」

「簡而言之,好像就是在離不離開沖繩這個問題上起了爭執。交往的時候,他好像說過自己在沖繩學習咖啡的相關知識,然後早晚要回到東京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店,這是他的夢想。可是,一談到結婚,他就突然改變了計畫,說打算就這樣一直在咖啡園裡幹下去。姐姐覺得這跟他以前說的不一致。結果,好像一次吵架之後兩個人就分開了。」

所以才說是「不歡而散」的吧。「那麼,那封信的內容是……」

「十有八九是乞求複合的吧。估計是他頭腦冷靜下來了。」

跟他一直也聯繫不上,如果這裡面沒有什麼迫不得已的隱情的話,那估計他也就是正在氣頭兒上罷了。可是隨著身心出現了比較嚴重的異常情況,他對自己的態度也進行了反思。所以,才有了這封信。如果是這樣的話,冷靜大腦的這一說法就能說得通——

或者,也可以從正好相反的角度想,男子恨透了跟自己意見不一致、取消了婚約,並把自己逼到絕境的水山翠。不甘心僅僅與她斷絕關係,如果不把心裡的怨恨說出來就沒法解氣,所以就寄了這麼一封信。現階段也並沒有可以否定這條推斷的理由。

我一邊舔著因咖啡而變得微苦的嘴唇,一邊繼續這樣想。到底是哪種情況呢?這兩種情況的共同點在於,男子想方設法地要把信送到前未婚妻手裡,於是想出了郵戳的那個方案。忽然間,我想到了一種把郵戳有誤的信件從囚禁住男子的沖繩送到水山翠所在的琦玉縣的方法。

「那個——我想到了一種方法,你們聽聽看。」

聽我這麼謹慎地一說,水山晶子回頭看向我:「你想到什麼了?」

「如果男子沒法直接把信送到小翠家的話,那答案就只有一個了——托別人送過去的。」

美星咖啡師停下了轉動磨豆機握把的手。先不論正確與否,當她覺得別人的意見有聽取的價值的時候,就會暫時停止磨豆子。

「大概是男子把自己的思戀之情全盤吐露於信中,但又不知道小翠身在何處,所以投信無門。然後,他便拜託某位友人,要麼是他們兩人共同的朋友,要麼就是對他言聽計從的好朋友,去調查前未婚妻的住址並把信送過去。」

「可是,收信人處的住址一欄是他親筆寫上去的呀。」

「肯定是幫他的人模仿了他的筆跡。越是有特點的字,反而越容易模仿。」

「費了這麼大勁兒,沒必要非得讓人覺得是男子親自送過去的吧?」

「因為他要避免給好朋友造成麻煩,估計是不想讓小翠知道這件事牽扯了其他人。」

話音落下後,水山小姐便認真地注視著手機照片上的那封信,看了足足有30秒鐘。終於,手機自動鎖屏,看到屏幕暗了她一下子抬起了頭。

「美星你怎麼看?他把這封信送到姐姐那裡,還有沒有別的辦法了?」

咖啡師不知從何時起又開始磨起了豆子。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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