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多年契闊再相逢

周顛把彭素王誘入松林中,凌沖走近林邊看時,忽聽有人說道:「彭素王,你已入我四門奇陣中,便插上翅膀,也難飛去!」聲音卻頗為熟悉。才自思量,忽然看到周顛把竹杖扛在肩頭,施施然從林中踱了出來,看到凌沖,笑著說:「退思,且離遠些,莫遭陷入陣中去。」

凌沖急問:「甚麼陣?」周顛笑道:「我怎知那鐵冠老道裝神弄鬼的,布下甚麼陣法。他只說但有四名高手分為四象,以鎮四角,便大羅金仙也難飛去哩。」凌沖這才想起來,剛才說話的聲音正是鐵冠道人張中,不由心中慚愧:「果然林中有埋伏,顛仙人竟連我也瞞過了……」

周顛似乎看得出他的心思,笑道:「兵不厭詐,那彭素王聰明機巧,若非連自己人也先瞞過,如何誘得他入彀。他倒說不怕埋伏哩,他若曉得是這等埋伏呵,也先逃去了。」凌沖正想說些甚麼,忽然聽到彭素王在林中「哈哈」笑道:「好四門陣,卻不知哪四位高手坐鎮四角?顛仙人,鐵冠真人,還有兩個,卻未知是誰?」

隨即一個聲音在與周顛相對的松林另一側響了起來:「奸賊,你還識得我么?!」凌沖仔細分辨,那似乎是簡若顰的聲音。只聽彭素王在林中笑道:「原來是你。你未曾歸去丹楓九霞閣么?我已關照下人,將整個莊子奉送於你呵。」簡若顰似乎是一愣,問道:「當真?」

彭素王卻並不回答她,又問:「北方不知是誰?朱元璋手下怎有恁多高手?」只聽北方一人叫道:「咱們雖不是高手,卻也不怕你這惡賊!」凌沖認出說話的人,正是鐵冠道人的關門弟子王宗岳。

周顛突然對凌沖低聲說道:「北方是陣法的弱點,怕孫朝宗他們難以抵擋彭素王。退思,你速去相助者!」凌沖一愣,心中雖然不願,腳下卻不自覺地邁開步子,向松林的北側奔去。原來這片林子甚小,方圓不到十丈,他才跑到林子北側,就看到鐵冠道人的四名弟子——孫朝宗、李仲勛、郝宋臣,以及王宗岳——正各持兵器,與彭素王戰在一處。

他也不懂得甚麼奇門遁甲之術,只是看彭素王一味正面向孫朝宗等衝擊,卻不肯迂迴走出林外。孫朝宗用食指周天筆,李仲勛舞雙劍,郝宋臣使開紅纓長槍,王宗岳揮起齊眉棍,四般兵刃,齊往彭素王身上遞去。彭素王依舊空著兩手,掌出如風,反倒逼得四人不住倒退。

眼看郝宋臣一槍刺去,被彭素王運掌在槍身上一磕,「噠」的一聲,震開一手,槍桿也斜斜盪了開去,恰好迎上王宗岳的齊眉棍。孫朝宗看彭素王胸前露出破綻,挺筆直進,來點他華蓋穴。筆尖才堪堪沾到敵人的衣襟,突然彭素王大喝一聲,怒目圓睜,鬚髮倒豎,孫朝宗嚇了一跳,手下一緩,早被彭素王飛起腳來,後發先至,把他踢了一個跟斗。

李仲勛左手劍已到彭素王肩頭,突然眼前一晃,失去了敵人的蹤影。才在驚駭,發現大師兄一個跟斗,直向自己跌來,急忙抽劍後退。彭素王逼退這兩人,反過手來,將郝宋臣才盪過來的長槍「喀」的一掌,劈成兩半。

凌沖還在猶豫,忽聽周顛大叫道:「退思,你發的甚麼愣,快上前去攔住此賊!」凌沖無奈,只好縱躍上前。正趕上彭素王一拳打得王宗岳踉蹌後退,他一個移形換位,補上了王宗岳露出來的缺口。

彭素王笑道:「好,你也來了。」一掌當胸打到。凌沖雙臂在胸前交叉,運足十成氣力一攔,只聽「嘭」的悶響,彭素王后退一步,勉強站穩。凌衝心中疑惑,以彭素王的功力,不應該這樣輕易就被自己逼退的。忽聽周顛叫道:「做得好!此人陷身陣中,所施功力,不足平日的七成,你盡可攔得他住!」

凌衝心下一凜,心說隔得十數丈,顛仙人仍能看透自己的心思,遮莫他真是大羅金仙么?!

卻聽彭素王笑道:「直是扯淡,甚麼奇門遁甲,唬我不懂么?左右一些障眼法兒,待破了你陣,便曉得我言不虛!」話雖然這樣說,但平素儒雅而有風度的一個人,竟然說出市井粗口,可見這個陣勢對他的壓力不輕。

彭素王話音才落,突然棄了凌沖,向後一躥,直奔松林南方。凌沖定睛看去,就見鐵冠真人手持麈尾,正端立在林外一塊大石頭上,看彭素王奔近,口中念念有詞,把手一張——「喀」的一聲,倒似打出掌心雷的一般,在彭素王腳下騰起一陣濃煙。

彭素王猛地停步,「哈哈」大笑:「南方朱雀丙丁火,你便放個霹靂火來,忒煞可笑。且看東面是甚麼?」左右手先後劈空掌打出。左手掌驅散了濃煙,右手掌把鐵冠真人避退一步,然後他一擰腰,又向簡若顰防守的松林東面奔去。

凌沖知道簡若顰功力較低,且看她如何應付。只見彭素王還未奔到林邊,她早將兩條彩帶凝聚內力,彷彿鐵劍也似,向彭素王面門刺到。彭素王嘴裡說:「東方青龍甲乙木,怎不將出支木棒來打我,倒用這般軟綿綿的物事?」雙手拇指和中指一張一闔,就彷彿利剪一般,早把那兩條彩帶剪碎,片片綵綢隨著他周身布滿的真氣,上下飛舞,好象蝴蝶一般。

彭素王毀了簡若顰的彩帶,隨手一掌打去,簡若顰不敢硬接,閃身避過。彭素王左腳在身旁一株松樹上輕輕一點,就象離弦之箭一般,直向西面射來。周顛鎮守西方,看他近了,不慌不忙,把手裡竹杖向上一挑,口稱:「西方白虎庚辛金,你且看我這是不是金?」彭素王定睛一看,不禁莞爾,原來他竹竿頭上綁著短短一枚鐵針,原是乞丐用來撿拾肉碎、菜幫的常用物事。

「好金!」彭素王大笑聲中,又是兩劈空掌向周顛當胸打來。周顛身子一晃,往株松樹後一躲,那第一掌就打在樹上,震得松針如雨般落下。但第二掌就象會轉彎似的,竟從側面無聲無息地打到。周顛吐吐舌頭,喚聲:「好厲害。」腳下一個踉蹌,手中竹杖一擺,已將掌力引開。

彭素王喝聲「好」,轉身再回北方。凌沖凝神戒備,只聽身邊王宗岳叫道:「北方玄武壬癸水,咱們這一腔熱血,便是水了,你有膽且來取呵!」彭素王一撇嘴:「少年人休得如此輕狂!」大袖搖擺,一峻極指遞將過來,把王宗岳打了一個跟斗,若非他躲閃得快,肩膀上穴道就要被封住,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也不敢開口了。

周顛叫道:「這廝通曉陣理,唱了一出『殺四門』哪,此刻北方是弱中之弱,退思小心者!」他的話還沒說完,凌沖已經和彭素王對上了掌。四掌相交,他只覺得心中一震,不由退了一步。彭素王這兩掌仍是劈空打出,隨著掌勢,已經到了林邊,孫朝宗上前攔阻,被他飛起一腳,踹出七八尺遠。

李仲勛揮舞雙劍搶上,凌沖喝聲「小心」,已經遲了,彭素王左掌一按一捺,李仲勛雙劍齊折,慌得就地翻滾躲開。彭素王右掌眨眼間已到他的頭頂,凌沖急步相救,抬掌來迎,「嘭」的一聲,被震得再退三步。

彭素王逼退凌沖,將身一側,躲過郝宋臣的半截長槍,已經閃出了松林。他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探手來擒王宗岳。凌沖一咬牙,再度撲上,被彭素王連續三招劈空掌,迫得不住後退。

彭素王破陣而出,眾人都不禁色變。正在危急關頭,突然一個人影從凌沖身邊閃出,左掌劃個圓圈,右拳從圈中穿過,來打彭素王的肩頭。彭素王看他拳來得快,不及閃避,只能立掌相迎。兩人拳掌一合即分,斗在了一處。

凌沖定睛看時,不禁又驚又喜:「義父,你如何來了這裡?」原來此人非他,正是沈丘陳杞人。只見陳杞人手使六花拳法,左手一招「地獄變相」,右手一招「天祿辟邪」,合成第七段中一招「天羅地網」,將彭素王逼退一步。

彭素王看他招術精妙,不敢硬接,想要閃身游斗。杞人又連出六花拳中第七段的「雲淡風清」、「虎嘯龍吟」兩招,內力激蕩處,把對方左右通路堵死。彭素王被迫再退兩步,退回了林中。

杞人一看他退回林中,也就收手不戰,轉頭對凌沖說道:「你娘聽得你往太白山中來,曉得彭素王厲害,怕你不是他對手,故此教我來看顧你哩。」又問彭素王:「我道你是個看得通透的高人,怎糾纏不休,如此憊懶?」

彭素王哼了一聲:「豈是我欲糾纏,這些人先自來尋我哩。」杞人嘆道:「道不行,浮槎泛于海可也。世事非人力所能挽回,你還執著些甚麼?」

周顛在林西叫道:「陳師傅來得好,就勞煩你守備陣北罷。」杞人輕輕搖頭,不再講話,卻把雙手籠在袖子里,轉身退到兩丈以外。

彭素王愣了一下,突然仰天長笑:「陳師傅講得好。可惜在下是個心胸狹窄的人,與那朱元璋此番仇怨,定要報討回來哩。」說著話,雙掌左右一分,只聽一陣巨響,他身邊兩株徑三寸多的松樹搖搖欲折,林中松針如密雨一般灑落,塵土飛揚,迷朦一片。

待到塵埃落定,早不見了彭素王的身影。只聽鐵冠道人輕嘆一聲:「此人原來也通曉奇門遁甲之術,定是借遁法走了。此番拿他不住,後患更是無窮。」周顛笑道:「牛鼻子休裝神弄鬼,甚麼遁法?陣勢既破,他不管何處,盡可遁走哩。原只怕他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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