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章 其情吞聲不忍言

日帝自創的沛若神功,是凝神練氣之法,講究以神感氣,以氣御力,和內家功法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此當日陸清源才將此功法傳授給凌沖。凌沖有十年苦練的內家功夫做基礎,修習起沛若神功來,進步很快,不到半年,就已經修習到了第五層的境界。而既然沛若神功與內家功法大同而小異,凌沖很容易就把兩種功法修得的內息混同為一,打拳踢腳之際,自然使出。簡若顰因此才會在與他對了一掌後,失聲驚叫。

凌沖也感覺出簡若顰的內功根底,也來自沛若神功,只是她似乎才剛練到第四重境界而已。知道自己的內功修為其實還要稍強於對手,凌沖不由得精神大振,一連四招殺手,逼退了簡若顰。

簡若顰雖然暫時退後,但年齡、閱歷擺在這裡,論起內外功夫真實水平,凌沖其實仍然稍遜她一籌。只見她不慌不忙,右手在腰間一按,銀光閃處,一柄軟劍已經握在手中。

簡若顰所使的軟劍,比起那些紅色女子所用,要略微長大,劍身二尺六寸,寬約一寸,但夭矯靈動,則更過之。凌沖見勢,急忙拔出刀來,挽個花,「噹噹」連聲,格開了對方的連環七劍。

凌沖看那簡若顰的劍法,倒有三分象是彭素王曾經使用過的、日帝傳下來的那套「三十三天劍」,但重拙不足,輕巧過之,有點似是而非。他展開家傳刀法,不求勝,先慮敗,連消帶撥,小心應付。兩人兵刃相交,眨眼間鬥了二十餘合,不分勝負。

凌沖逐漸的心中焦燥:「這裡是她的地盤,拖的時辰長了,於我大是不利。況此女武功實在我上,我能擋她二十招、三十招,未必便能擋她五十招、六十招哩!」

他一招「進步纏身」,鋼刀直進,斬向簡若顰左臂。簡若顰向後退了一步,同時右手軟劍拉回來,護住自己胸前。凌沖趁機向周遭瞥了一眼,只見簡若顰的部下與駱星臣等人,都正站在兩丈開外,靜靜地觀戰哩。凌衝心道:「我卻何苦要與她糾纏,且走了罷。」

手隨心動,「力劈華山」、「鳳凰旋窩」、「尉遲拉鞭」,連環三式一氣呵成地使將出來。簡若顰不敢硬接,又向後退了一步。凌沖趁機腳尖一點,身如枯葉隨風般向後掠去,用手一拉駱星臣,低聲道:「走!」

旁邊兩名紅衣女子上前攔阻,早被凌沖一刀背拍倒一個,一指點翻一個,俱都跌倒在地。他和駱星臣兩人展開輕功,用力前奔,只聽身後傳來簡若顰的喝罵聲:「是好漢的,且休要走呵!」

凌沖毫不理會。他的內力和輕功本來就要比駱星臣為高,此刻用左手托在駱星臣的肋下,帶著他一起狂奔,身形毫無殆滯。奔出兩里多遠,沛若神功行處,內息運行通暢,渾身暖洋洋的絲毫也不覺得疲累。凌沖長嘯一聲,腳下加快,逐漸和在後面追趕的簡若顰拉開了距離。

※※※

紅日當空,凌沖一口氣已經疾奔了五十多里路程,身後追蹤的腳步聲越來越輕,逐漸遙遠到無從分辨。他逐漸加快呼吸,放慢腳步,只聽到身旁駱星臣的喘息聲越來越是粗濁。

終於,凌沖停下了腳步。駱星臣一口氣喘不過來,彎下腰大聲咳嗽。凌沖也一邊喘息,一邊拍拍他的肩膀:「怎樣,還好么?」

過了好一會兒,駱星臣才勉強能夠說出話來:「料那簡……簡若顰是追不上了也……官人奔得好快……」說著話,慢慢直起腰,左右望望,苦笑道:「苦呵,此間數十里都是樹林,全無人煙。咱們又失了馬,要待走回桃源州去,定然未能得到,天已黑了也。」

凌沖指指不遠處一座山峰問他:「那裡是何地?」駱星臣回答說:「那便是桃源山了,簡若顰隱居處,便在此山之中。」凌沖靈機一動,笑道:「想那簡若顰,定在四下搜查咱們的下落。她定當咱們趕回桃源州去了,咱們卻偏往桃源山裡去隱藏一晚,明日再走,她定然料想不到也。」

駱星臣想了想,回答說:「這個是偷渡陰平之計,或可使得。簡若顰隱居處是一所莊院,模仿丹楓九霞閣的形制,但要小得許多。庄中僕役弟子不過三五十人,她帶出去不少,想必如今空虛得緊。我對那裡頗為熟悉,今晚定能尋著安歇之處。」

於是,凌沖就在駱星臣的帶領下,往桃源山中走去。路上問起駱星臣是怎麼跟了簡若顰的,駱星臣回答說:「我本是洞庭人士,曾遠訪崆峒派清溪上人,做他俗家弟子。十六歲上父母亡故,我遂告別了師父回到湖廣。是時陳友諒初稱漢帝,興教化,開科舉,我本想苦讀三年,中個進士,可惜家無恆產,便投到簡若顰門下來做個幕賓了。」

凌沖點點頭,問他:「那你今後做甚打算,便欲跟了擴廓帖木兒,為韃子做事么?」「我卻不曉得,」駱星臣苦笑道:「此番領官人尋著那彭素王,報答了昔年恩惠,此後,自不能再留在湖廣,還回河南去。郡主遲早都要嫁人,那時節,我也許湖海飄蕩,了此殘生。此前,卻不捨得走哩。」

凌沖冷笑道:「你莫非真有非份之念,想在中州軍中立了功,擴廓帖木兒會將妹子許與你么?」駱星臣搖搖頭:「似我這般,文不足安邦,武不能定國,立的甚麼功?她是天仙一般人物,又貴為郡主,我哪裡般配得上?」

凌沖看他慘然的神色,不免心生憐憫,安慰他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說甚麼般配不般配。她雖今日無意於你呵,焉知日後如何?休頹唐,且看天意罷。」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走,紅日偏西,已經進入了桃源山中。山中路徑曲折,又走了七八里路,駱星臣一指前面,說:「那裡便是簡若顰的莊院了。」

凌沖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隱蔽前行。只見前面紅牆灰瓦逐漸顯露,果然是不小的一片莊院。駱星臣領著凌沖,來到莊院西側一處隱蔽的角門邊,翻牆而入。裡面是一個不大的花園,正當夏末,各種奇花異卉綻放,景色倒也頗佳。駱星臣低聲說道:「簡若顰頗愛植花弄草,常往這花園來。但她不在時,此間除了一名耳聾的花匠,卻少人住的。咱們藏在此處,料她再想不到。」

穿過花叢間小徑,前面是兩間小小的竹舍,一個皂衣老人正彎著腰,在擺弄兩盆牡丹。駱星臣一個箭步躥上去,在那老人腰下一點,老人緩緩軟倒在地。駱星臣對凌沖打個手勢,兩人抬起老人,拖進了竹舍。

駱星臣熟門熟路,把老人放在一把藤椅上,然後從灶下尋來些吃食,點火熱過了,給凌沖端上來,兩人飽餐一頓,就在這竹舍中安歇。駱星臣執意把床讓給凌沖睡,自己卻縮在門邊,和衣而卧。

第二天一早起來,草草用過早餐,兩人便翻牆離開了莊院。凌沖問駱星臣說:「咱們若北歸桃源城,難免遭遇簡若顰。卻不知往南或往西去,可有集鎮、城池?」駱星臣說:「西南三十里外,有個鄭家市站,莫若先往彼處去來?」凌沖點頭答應,於是兩人延著山路,往桃源後山而來。

走了一程,駱星臣忽然一指前面:「那是簡若顰定下的禁地,庄中人等,均不得往彼處去來。」凌沖問道:「卻是為何?彼處有些甚麼?」「我也未曾去過,」駱星臣回答,「卻不曉得。」凌沖好奇心起:「往山南去,此是必經之路,若繞開了,須多行數里路哩。咱們且去看看,甚麼禁地,難道有猛獸么?怕他怎的。」

駱星臣不敢反對,於是領著凌沖往那所謂「禁地」走去。其實山路連通的,不過是一片陡崖,崖下就是洶湧的沅江。而在崖邊,卻立著兩座墳塋,墳前有人,正在低首憑弔。

乍見有人,兩人都是一驚停步。雖然相距四五丈遠,那人早聽得響動,轉過頭來。凌沖「咦」了一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這上墳之人非他,正是丹楓九霞閣主人彭素王!

駱星臣邁上兩步,拜倒在地,口稱「主人」。凌沖也近前問道:「彭前輩,四處尋你不著,原來你卻在這裡。」彭素王面色發青,雙眼微紅,勉強一笑,問道:「退思,你卻怎的到此間來了?」

凌沖有一肚子話要說,事到臨頭,卻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才好了。他再走近兩步,看見那兩座墳塋,一大一小,墳前都立著石碑。大的一塊碑上寫「先妣趙門修氏諱惕塵之墓」,他曾聽史計都說起過,月後的閨名喚作修惕塵,這個想必便是月後之墓了。小的一塊碑上寫「先姊簡氏諱月寒之墓」,既然也姓簡,又註明「先姊」,想必是簡若顰的姊姊、「三凶星」之一、月孛星君的埋骨之所了。

凌沖恍然大悟,這塊地方所以是禁地,不是有寶藏,有機關,或者有猛獸,而是簡若顰義母和親姊姊的墳塋所在。他看彭素王正站在月孛星簡月寒的墓前,神情似乎極為哀傷。

「原來月後之墓在此,」凌沖跪倒墳前,磕了三個頭,「既是反元的前輩呵,豈可不拜?」等他拜完,站起身來,問彭素王道:「彭前輩往湖廣來,尋著了他們的葬所,卻不知可尋著那簡若顰理論了么?」

彭素王搖搖頭:「她不敢見我,已自離庄去了也。哼,我便在此間守墓等她,終不成她一輩子不敢露面?」凌沖才要對他說起,自己就在桃源山附近見到過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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