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 泰山觀日日熹微

凌沖藏身在一處灌木叢中,他現在所在的這個位置,在泰山日觀峰南,距離捨身崖很近。捨身崖三面陡峭,下臨深淵,因為常有孝子上山祈願,為父母祛病消災,而情願跳崖獻身,故此得名。崖上有巨石突兀,高約一丈,傳說孔子曾在此處「登泰山而小魯」,因此後世有人在石旁大書「瞻魯台」三字,成為泰山一景。

凌沖在黑夜中驟然聽到牟玄聖的聲音,似乎就在自己身前不遠處響起,不禁嚇了一大跳,急忙停住腳步,往一塊石頭後面隱藏身形。他知道自己不是牟玄聖的對手,正思量怎樣才能安全逃離,不被對方發現,突然眼前一亮,對面閃起了一道火光。

原來是牟玄聖揀了一些枯柴,生起火來。凌衝心中一喜:「此刻他在明處,我在暗處,若能趁機收拾了這個賊子,豈不是好?」可是想雖然這樣想,卻實在沒有那個膽子。兩人的功夫若在伯仲之間還則罷了,相差如此懸殊,不是僅靠偷襲就可以取勝的。正在猶豫,又聽牟玄聖笑道:「晚間哪有人敢上捨身崖來?你便喊破喉嚨,也是無用的。」

凌沖定睛細看,只見約摸三丈開外,燃起一堆小小的篝火,火旁一個藍袍人,背對著自己,想必就是牟玄聖了。在他身邊,卻還有一個人伏在地上,看不清相貌。

只見牟玄聖袖子一揮,似乎是解開了地上那人的穴道。立刻,一個聲音罵起來:「賊子,你待怎的?」卻是女人的聲音,並且好生熟悉。

牟玄聖笑道:「小姐何不留在河南,要千里來泰山上香,恰巧被某遇見,這個寶貨,豈可錯過?」那女子問道:「你擄了我,究竟有何用意?」牟玄聖「嘿嘿」地笑道:「自是以小姐為質,何須明知故問?」

凌沖想起白天在昭真祠門口遇見的那個黑大漢子,他說自家主人小姐被人拐走了,不會指的就是火邊這個女子吧?原來是牟玄聖把她擄走的嗎?那可憑黑大漢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以搶奪回來啦。

自己要不要行俠仗義一回呢?凌衝心里猶豫。他雖然是個正義感泛濫的熱血青年,可是並不愚蠢,自己根本不是牟玄聖的對手,冒然動手,只怕行俠不成,反被人殺,那可就多少有點得不償失了。

就此轉身逃開嗎?自己的良心卻又不允許。他微微抬頭,看天上月黑星稀,四下里伸手不見五指,不禁暗想:「那牟玄聖難道整晚坐在火堆邊么?他總須睡覺,總須小解,若能捉住一個機會,將那女子救將出來,卻也未必是痴人說夢。況四外黑暗,他對我又無防備,我便在此潛伏一晚,靜等機會,打甚麼不緊?」

主意打定,放緩呼吸,踏踏實實地隱藏起來,雙目一眨不眨地盯著火堆,同時側耳傾聽。只聽牟玄聖笑道:「小姐好生將息者,明晨我領你下山。休起意逃走呵,你身後便是捨身崖,這黑朦朦的,若是一個不慎,跌下崖去,豈不悔之莫及?」

那女子哼了一聲:「我十二歲上便被人擒去做質哩,那是欲要挾我姑父,今又遭你擒來,欲要挾我兄長。我直是如此命苦,倒不如死了的乾淨!」

牟玄聖搖搖頭:「令姑丈與令兄,都是當世豪傑,這豪傑最好是無親眷,無牽掛,才能做大事哩。小姐你休怕,我送你往大都去,料皇帝定不會虧負於你,一樣的錦衣玉食,何苦偏要尋死?」

聽到這些話,凌沖隱約想到了一些甚麼,可是又捉摸不清。只見那女子突然跳起身來:「人生自古,其誰無死!」說著,轉身就往捨身崖邊跑去。可她分明不會武功,在這種境況下,哪裡跑得掉?才剛邁步,早被牟玄聖探出右手,一把扣住背心要穴,揪了回來。隨即右手一松,又扣住了那女子的雙頰:「休咬舌。你只聽聞有咬舌自盡之說,卻不知若咬不得法,不得就死,直變了個啞美人哩,豈不可惜?你是女子呵,休學人做甚麼大丈夫,渾不畏死的。」說著話,左袖一拂,重新又點了那女子的穴道。

凌衝心中憤恨,暗暗罵道:「這賊真箇可惡,欺凌弱小,我必除之!」罵雖然這樣罵,可他也明白,等自己有了除掉牟玄聖的本領,又不知在猴年馬月哩。

牟玄聖點了那女子的穴道,自己從懷裡掏出點乾糧來吃。凌沖大氣也不敢出,靜靜等著。好不容易等到牟玄聖吃完了食物,盤腿扶膝開始打坐。凌沖一直半跪在地上,隱藏在岩石後面,腳都已經發麻了,腰也開始酸軟,趁此機會慢慢換了一個姿勢,也微闔雙目,凝神膻中氣海,輕輕吐納,做好萬全的準備。

牟玄聖行走了幾個大周天,然後和衣躺倒,以手枕頭,又行開了卧功。凌衝心里暗罵:「又不是天亮便要與人較量,你一晚行恁么多功做甚?」估摸著接近三更天了,才看牟玄聖輕輕地翻了一個聲,背對著自己,想必已經睡著了。

凌沖不敢魯莽,又等了一會兒,看對方毫無動靜,這才慢慢直起腰來,深吸一口氣,運行四肢,消除了酸麻的感覺。然後,他高高抬腳,緩緩落下,一步步慢慢向火堆邊走去。如果自己就這樣躥到火堆邊,搶了那個女子就走,很容易發出甚麼聲響,被牟玄聖發現;如果自己趁這個機會去偷襲牟玄聖,以對方的武功,成功的機率又實在太小。凌沖反覆考慮,權衡不定,只好決定冒險,雙管齊下試試。

他事先已經撿了幾粒小石子,藏在手心裡,才靠近火堆,就手指連彈,兩粒石子去打那女子的穴道,兩粒石子襲往牟玄聖后心要穴。果然,石子才一離手,牟玄聖已然察覺,在地上一個翻滾,躲開了攻擊,隨即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凌沖右腳踢向火堆,把幾支燃燒的樹枝向牟玄聖面門踢去,同時右手一翻,鋼刀出鞘,左手則去拉躺在地上那名女子。原來牟玄聖點穴手法高明,凌沖已石解穴,才僅解開那女子的啞穴而已。那女子叫道:「凌大哥,救我!」

凌沖聞言一愣,心說她怎麼知道我的姓氏?就這麼緩得一緩,牟玄聖已經揮大袖擋開了飛向自己面門的火焰,冷笑道:「原來是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左腿一曲,就向凌沖當面撲來。

凌沖本想抱起那女子逃命,但看牟玄聖來得好快,只好縮回伸出去的左手,右手一橫鋼刀,一招「金門鐵閂」,護在自己胸前。牟玄聖伸右手食指在他刀背上一彈,凌沖只覺得虎口一震,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牟玄聖本擬這一彈就要叫對方單刀落地,看凌沖不過小小退了一步,不禁「咦」了一聲,右臂一長,向凌沖面門抓到。凌沖才剛後退,手腕一擰,鋼刀轉個圓圈,疾劈向牟玄聖伸長的手臂。牟玄聖急忙縮手,只聽「哧」的一聲,寬大的衣袖被刀尖鉤出了一個缺口。

牟玄聖一招輕敵,竟然吃虧,不禁怒火中燒。他右臂一縮,左臂又長,一掌劈向凌沖胸口。凌沖展開家傳的刀法,見招拆招,一連抵擋了七八個回合。牟玄聖笑道:「小子,頗有長進哪。可喜,可賀!」

牟玄聖是劍法大家,恐怕只有彭素王和盧揚可以製得住他,連「劍神」宮夢弼和他都不過伯仲之間,但他的徒手功夫,卻並非超等,加上一開始就有點輕敵,因此無法很快打敗凌沖。

但凌沖知道,一和對方纏鬥上了,不管能拖多少時間,最終的結局只有失敗。他心中暗忖:「若能解了那女子的穴道,放她逃了,我便是被此賊擒獲,也不算血本無歸。」當下凝定精神,刀下加快,一連六招搶攻,把牟玄聖逼退,趁機一個跳步,已到那女子身邊。

那女子也看出凌沖不是牟玄聖的對手,叫道:「凌大哥,你休理會我,快些走罷。」凌衝心道:「有我拖住這賊,你或能逃走哩;你又不會武功,也助不得我,我卻如何逃走?」腳尖在那女子肩頭雲門穴上一踢,解開了她的穴道:「你快走!」

一聲冷笑,牟玄聖已到身前。凌沖急忙一招「千軍辟易」,斬向敵人右手脈門。牟玄聖右手一縮,又是左掌直進,打向凌沖胸口。凌衝來不及還刀防禦,只好將畢生功力凝聚在左手上,硬生生接了牟玄聖一掌。

只聽「呯」的悶響,凌沖連退了三步,方才拿樁站穩。牟玄聖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七成功力,但本擬將凌沖打個跟斗,吐兩口血。卻不料他只是後退三步,略微踉蹌,卻似乎並未受傷,不禁心中詫異。

原來凌沖這些天每晚用功練習陸清源傳授他的「沛若神功」,頗有進益,已經練到了第四重的境界,內力修為,也與往日大不相同。雖然仍不是牟玄聖的對手,但以硬打硬,已勉強可以接得下對方的掌力。

旁邊那女子被凌沖解開穴道,驟然覺得四肢可以活動,不禁將身一蜷,縮了起來,嚇得瑟瑟發抖。凌沖一邊連接牟玄聖的來招,一邊百忙中再叫:「快走,磨蹭甚麼?!」那女子抬頭問他:「你……你怎麼辦?」凌沖哭笑不得:「我自有辦法,你在這裡須礙我手腳。快走,快走!」

牟玄聖笑道:「你若走了,我定將這小子擰下頭來。哼,你且走來試試?」那女子嚇得縮在一邊,不敢再動。凌沖大怒:「惡賊,你忒無恥!」手中鋼刀加快,刀刀劈向牟玄聖的要害部位。

牟玄聖衣襟帶風,大袖飄揚,躲過凌沖猛烈的進攻,不時尋隙一指點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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