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鑒別謊言的藝術

人們對事物的理解並不是那麼公正且富有理性 的,而是要受到強烈的主觀願望和個人感情的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科學可以被稱做「某人所期望的科學」。一個人更願意相信他所傾向的東西,而不是真理。因此,他因為缺乏研究的耐心而排斥困難的東西;因為目光短淺而排斥神聖的東西;因為迷信而排 斥大自燃中深奧的東西;因為傲慢和自大而排斥經驗的啟示;因為順從無知的平民的意願而排斥未被普遍認可的東西。簡而言之,個人感情會通過種種途徑,而且有時是令人難以覺察地,影響人們對事物的理解。

弗朗西斯·培根《新工具》(1620)

我的父母去世多年了。我和他們非常親,至今仍無比懷念他們。我知道我將永遠想念他們。我熱切地相信他們的精神、他們的個性,所有這些我所如此熱愛的東西,仍然——毫無疑問地、真實地——存在於某個地方。我並不要求有多麼長的時間——每年有個十分鐘八分鐘的就夠了——去同他們講講他們的孫子孫女們,去給他們講講最近的新聞,去讓他們知道我愛他們。我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不論這聽起來有多麼幼稚——這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一切都好嗎?」我想問他們。我發現,在我父親即將離開人世的那一刻,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多保重」。

有時候我會夢見和我的父母在談話。突然之間——當我仍沉浸在睡夢之中時——我強烈地感覺到他們並沒有真的死去,那全都不過是一種可怕的誤會。你看,他們不就在這兒嗎,活得好好的?我父親正在講著有趣的笑話,我母親則滿懷慈愛地讓我圍上圍巾,因為天氣很冷。我醒來後,把為他們治喪的整個過程又很快地回憶了一遍。坦率地講,我開始有一點相信人死後仍然具有生命,而對於到底有沒有嚴肅的證據毫無興趣。

因此,我絕不會去取笑一位可能是在她丈夫的逝世之日來掃墓,並且時不時和她的丈夫聊上幾句的婦女。這並不難以理解。假如我對同她談話的那個實體的身份不能理解的話,那也沒有什麼關係。那並不是這件事的關鍵。這事的關鍵在於,人要有人情味。至少有1/3的美國成年人相信他們在某種程度上與死去的人有接觸;從1977年到1988年,這個數字上升了15個百分點;有1/4的美國人相信來生。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我就會相信「通靈者」們所自吹的本領。他們聲稱能夠接通相處異地的親人們的靈魂。我知道,這類活動中充滿了欺詐。我明白我多麼想相信我的父母只不過是拋棄了他們的肉體軀殼,正如昆蟲或是蛇類蛻去它們的皮,然後到另一個世界去。我知道正是那些個人的感情,可能會使我輕易地成為一次並不聰明的騙術的犧牲者,成為不熟悉他們自己的無意識思想的普通人的犧牲者,或是成為那些深受精神分裂、神經錯亂之苦的人們的犧牲者。對這些問題我考慮了很久,它們引起了我從懷疑主義角度的一些思考。

為什麼,我問我自己,那些通靈者除了無用的東西以外,從未提供給我們一些可供證實的信息?為什麼亞歷山大大帝從不告訴我們他的墓葬的確切位置?為什麼費爾馬從不告訴我們有關他的大定理的事情?為什麼約翰·威爾克斯·布思從不告訴我們謀殺林肯的陰謀?為什麼赫爾曼·戈林從不告訴我們關於德國議會縱火案的事情?為什麼素福克勒斯、德謨克利特和亞里斯塔克從不向我們口授他們的早已失傳的作品?難道他們不希望後世的人們找到通往他們偉大著作的路途嗎?

如果有人提供了一些有關人死後有生命存在的有價值的證據,我將迫不及待地去檢驗它們。但那些證據必須是真實的科學事實,不能只是些奇聞軼事。對於火星上的圖案和外星人綁架這類事,我想,更令人信服的事實要比使人陷入遐想的傳說好得多。

」通靈」、招魂術及其它形式的巫術,其基本的前提是,當我們去世時我們卻沒有死。這並不確切。是我們的某些思想、感覺和記憶依然存在。我們被告知,不論是什麼,這些東西——精神或是靈魂,既不是物質也不是能量,而是些其它的東西——能夠在以後重新進入人的身體和其他生物的體內。因此,死亡就不再令人覺得那麼痛苦了。另外,我們還有了一個機會——假如招魂者和通靈者的說法是真的——去和已經死去的我們所愛的人們進行聯繫。

華盛頓州的J·Z·奈特聲稱同某個叫「拉姆薩」的3.5萬年前的人有接觸。那人的英語講得相當不錯,他利用奈特的舌頭、嘴唇和聲帶發出了一種在我聽來像是印度拉傑地區口音的聲音。因為大多數人知道如何說話,而且許多人——從小孩子到專業演員——都具有控制他們聲音的技巧,所以最簡單的假設就是拉姆薩的談話全是奈特女士自己裝出來的,她從來沒有與什麼來自於更新世冰期的、不依附於肉體而存在的實體接觸過。如果有什麼反面的證據,我倒很願意聽一聽。要是拉姆薩能夠自己講話而不必藉助奈特女士之口,那它顯然能夠給我們留下更深的印象。否則的話,我們怎麼才能檢驗奈特女士所聲稱的東西呢?(女演員雪莉·麥克萊娜證實說,拉姆薩是她在大西洲的一個兄弟,但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假設拉姆薩可以在這裡回答我們的提問,我們能否確定他是不是他所自稱的人呢?他怎麼知道他生活在3.5萬年前呢,即便是近似地估計?他用的是哪種日曆?有誰會跟蹤這千萬年間所發生的事情? 3.5萬年間所發生的事情比我們所知道的多一些還是少一些?3.5萬年前的世界是什麼樣的?要麼拉姆薩真的是3.5萬年前的人,那麼我們就能知道一些有關那個時期的事;要麼他是個騙子,他——或不如說是她——將會露出馬腳。

拉姆薩生活在什麼地方?(我知道他說帶有印度口音的英語,然而,他們在3.5萬年前就說這種語言嗎?)那時候的氣候怎麼樣?拉姆薩吃什麼?(考古學家們對於那個時代的人吃些什麼倒是略有了解。)那時的當地語言和社會結構是什麼?拉姆薩還同什麼人一起生活——妻子、妻子們、子女們,還是孫子孫女們?那時的生活周期是什麼樣的,嬰兒死亡率、人的平均期望壽命都是多少?他們有沒有計畫生育?他們穿什麼樣的衣服?那些衣服是如何製造的?那時最可怕的野獸是什麼?狩獵和捕魚的工具和方法是什麼?他們使用什麼樣的武器?當地有沒有性別歧視?有沒有排外恐怖症或種族中心主義?另外,假如拉姆薩來自於「高度文明」的大西洲,那麼那裡的語言、技術、歷史等等的詳情又如何?他們的文字是什麼樣的?請告訴我們。然而,他們並不告訴我們這一切。他們告訴我們的全都是些陳詞濫調。

在此,我再舉另一個例子。這兒有一些消息,它們不是來自於一個已經不在人世的古人,而是來自於一個我們未知的在麥地里製造圓圈的非人類的實體。記者吉姆·施納貝爾作了如下記載:

我們對於這個散布關於我們的謊言的罪惡民族萬分焦慮。我們不是通過什麼交通工具來到這兒的,我們沒有駕駛著什麼機器降落在你們的地球上。……我們就像風一樣來到這裡。我們是生命之力。來自大地的生命之力……來到這裡……我們之間只不過是咫尺之遙……咫尺之遙……而不是百萬英里以外……生命之力比你們體內的能量更加強大,然而我們是相遇在一個更高的生命層次……我們不需要名字。我們的世界同你們的世界是並行的,我們就在你們的身邊……壁壘業已被打破。兩個人將從過去,從大熊座,復活?……世界將充滿和平。

人們之所以把注意力投向這些幼稚的奇蹟,主要是因為他們許下了某些類似於古老宗教的諾言,特別是人死後仍有生命,甚至是永生。

多才多藝的英國科學家J·B·S·霍爾丹,不但在許多其它領域做出了重要貢獻,而且是人口遺傳學的奠基人之一。霍爾丹曾對如永恆的生命這類問題提出了一個非常與眾不同的想法。霍爾丹想像,在遙遠的未來,一切星體都已黯淡,宇宙空間被一種又冷又稀薄的氣體所充斥。然而,如果我們等待足夠長的時間,那麼這種氣體的密度將會發生統計學上的漲落。經過漫長的時間,這種漲落將大到足以重新組成與我們自己的宇宙相類似的宇宙。霍爾丹指出,假如宇宙是無限古老的,那麼就會有無窮多次這樣的宇宙重組。

因此,在一個有著無窮多種的星系、恆星、行星和生命的,無限古老的宇宙中,會重現一個完全相同的地球,在那上面,你和所有你愛的人將能夠團聚。我將會再次見到我的父母,並可以把他們介紹給他們從未見過面的孫子孫女們。而且,這一切將發生不只一次,而是無窮多次。

然而,不知為何,這並沒能提供宗教所能給予人們的那種安慰。如果對於讀者們和我所共享的這個時代所發生的一切,我們之中沒有人能留下任何記憶,那麼,肉體再生的滿足感,至少在我聽來,是空洞無物的。

但是,在這個想法中,我低估了無限這個詞的含義。在霍爾丹提出的圖景中,將有很多宇宙——實際上是有無窮多的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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