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女兒國 第十章 點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當初堂堂的劍神和金牌殺手怎麼教我都學不會,這會身處囚室,竟跟著一個連劍童也不是的人練了一會居然有感應了。

除我之外,屋裡有好幾個人也同時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我感覺到了!」

後來我想明白了,這就跟學車一個道理,你讓舒馬赫從一檔起步開始教,他必定不是個好教練,他滿腦子全是怎麼漂移,怎麼在最短的時間裡達到極速,踩離合掛檔這些步驟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跟你交流了,這些東西已經是他的生理本能,你讓他描述他反而說不清楚,這時你就不如請教一個剛考過科二的人來得方便,因為他在前面跌過的跟頭可以叫你注意,還會孜孜不倦地提醒你別忘了拉手剎……

正因為耿翎連劍童也不是,所以才更能從初學者的角度給以提示,我心裡一歡喜走了神,剛有點感覺的丹田又沒動靜了。

耿翎叫幾個已經初步領悟了的人自行重複剛才的步驟,然後又翻回頭去教另外幾個比較遲鈍的,練到半夜,除了兩三個人之外其他人都學會了調息打坐,耿翎道:「今天就先到這,以後每天晚上這個時間我們一起練氣。」

第二天我們被獄卒喊起來的時候耿翎仍然坐在地上,我吃驚道:「你一晚上沒睡?」

耿翎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臉上卻連一絲疲憊也沒有,他抑制不住興奮地小聲跟我們宣布:「這一晚上下來,我已經練出劍氣了!」

武嬰驚喜道:「這麼說你已經是劍童了?」

獄卒在外面大聲道:「幹活了,快點!」

耿翎沖眾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心地把我給他的小冊子收起來,神采奕奕道:「只要大家勤奮一點,以後我們就誰也不用怕了!」

眾人也是一陣欣喜,強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出門,雖然都沒怎麼睡覺,但一個個精神振奮,臨進工棚的時候我提醒他們:「注意發現,只要覺得對咱們有用的東西都別放過。」

結果這一整天下來收穫頗豐,齊小環在放風的時候在柴火堆里撿了一塊質地比較硬的木頭,有人在操場上撿了幾小塊鵝卵石,撞碎之後用鋒利的那面勉強可以代替刻刀用,余曼麗在工棚地上撿了半根斷掉的針,其他人也分別各有斬獲,反正不管用上用不上,晚上收工的時候亂七八糟的小物件我們收集了一堆,我的一句話,我們這十八個老爺們都顯得神神叨叨的,幹活的時候東張西望,放風的時候低頭踅摸,這麼說吧,總之一天之內全監獄的破爛全被我們撿回來了……

晚上回囚室以後齊小環就開始開工,他用石邊先在木頭上削出個大概形狀,然後開始打磨。看守睡下以後,耿翎照例教大家打坐練氣。照蘇競的書上說,丹田打開之後就要開始從裡面往外逼氣,直到打通了全身經脈發出第一絲劍氣,那麼就可以達到劍童級別,在這一環節上我又遇上了難關,我確實能感覺到丹田裡有氣的存在,可要想讓它們聽我指揮卻一籌莫展,好在耿翎說這是正常情況,想想當初以蘇競的悟性這一關都用了三天,我也不急在一時了,不過調息打坐已經越來越熟練,這一晚,最後那幾個人也學會了打開丹田。

就這樣一晃三天,我們白天撿破爛,晚上練功,雖然睡眠時間很少,但不知道是心理原因還是因為練氣,同囚室十八個人反而個個精氣飽滿,這一天連武嬰也傳來捷報:放風的時候他悄悄把我拉在一邊,朝我亮了亮他褪在袖口裡的一件物事——那是一根掉了腦袋的長勺子柄,以前大概是用來舀飯的東西。

我驚喜道:「哪搞來的?」有了這東西,對付囚室門外面的插銷也有了著落。

武嬰讓我摸摸那勺子柄的質地,得意道:「我從茅坑裡撈出來的……」

「操!」我把他一推三丈遠,不停在褲子上蹭手。

武嬰委屈道:「已經洗乾淨了。」

「那你也離老子遠點!」

……

可第四天頭上還是出事了:這天我們正在幹活,司營忽然宣布所有犯人在操場集合,獄卒們一個個如臨大敵,手裡拿著棍子把所有人趕到操場列隊。

我心裡暗感不妙,和耿翎他們幾個互遞個眼色,武嬰嬉皮笑臉地問劉司牢:「司牢大人,什麼事兒啊?」

劉司牢也皺著眉道:「我也不清楚。」看來司營這次行動事先跟誰也沒打招呼,我更預感到是針對我們的了,這幾天我們囚室的人儘管盡量低調,可是不尋常的表現恐怕還是引起了司營的注意,只不過事到臨頭也沒有辦法,只能靜觀其變。

犯人們排好隊以後,司營面無表情地來到操場中央,背著手往下掃了一眼冷冷地開口道:「今天有兩個事情要宣布。」不等眾人有所反應,她展開手中的紙卷念道:「刑部公文,人犯耿翎,因與同鄉起隙,悍然殺人者三,傷無數,後由當地戍衛營緝拿歸案,致使鄉間民怨載道,經刑部三核定案,判斬監侯,秋後菜市口問斬!」她念完公文,一雙三角眼幸災樂禍地瞄著我和耿翎,耿翎凜然不懼,微微冷笑。

說實話對這個結果我們一點也不意外,一個男人在女兒國殺了人,還一殺就是三個,其影響就像在那些連胳膊都不能露的保守國家裡有個女人偷了一個連的漢子,再加上有人背後做手腳,從理論上講耿翎想不死很難。

既然早有心理準備,我們又有計畫在先,所以我和耿翎誰也沒有表示,我們表情越淡定,司營表情越扭曲,但她似乎勝算在握,慢吞吞道:「第二件事,今天我要給你們調換囚室,名單已經列好了,現在你們排隊到各自囚室門口,自然會有司牢按新名單布置你們。」

她這一手卻真的把我們搞懵了,本來我們原先甲戌囚室的十八個人好不容易才達成同盟,現在萬事俱備,就等著打開耿翎的腳鐐就可以實施大計,現在她這麼一搞很多事情就相當於前功盡棄。

我隔著人群找到武嬰和余曼麗互相遞個眼色,他們眼中也全是憂色,不一會眾人湊在一起排好隊,本來還想商量幾句,但不斷有看守大聲呵斥我們:「不許說話!」

司營背著手漠然地打量著我們,嘴角終於露出一絲奸笑。

別的囚室都是一個看守帶隊,我們囚室足足派了三個人,當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我又吃了一驚——囚室的門大開著,裡面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司營竟趁我們在操場的時候叫人來搜查過了。

我偷眼看看武嬰,武嬰不動聲色地拍拍大腿內側,我這才稍稍放心,我們早料到會有這一天,所以那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都是隨身攜帶的。一個女看守站在囚室門口道:「我念到名字的人,回屋拿上自己的東西去相應的囚室報到——武嬰,乙子囚室。」

武嬰悚然一驚:「那別人呢?」

女看守冷冷道:「這哪有你說話的地方,抱上你的東西滾蛋!」

武嬰無法,只得回屋抱了鋪蓋,他走出來的時候一個勁沖我使眼色,我就站在第一排,假裝無意間往前走了兩步,武嬰眼睛亂翻,通過這些天我們相處出的默契,我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是在我的被子里放了東西,我略略沖他點點頭,武嬰被乙子囚室的看守帶走了。

女看守繼續道:「余曼麗,丙申囚室。」

余曼麗道:「為什麼不讓我和武嬰在一起?」

「信不信再廢話我讓你一個月見不著太陽?」

余曼麗黯然地看看眾人,也抱著東西走了。

「齊小環,丙丑囚室。」

齊小環在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拽了一下我的衣角,用細不可聞的聲音快速道:「鑰匙放在原處。」我略一打愣,胡亂猜測所謂原處大概是炕席底下,可也不能細問。

就這樣,我們囚室的人被一個一個拆開散往各個囚室,最後只剩我和耿翎時那女看守念道:「龍洋、耿翎,丁子囚室。」

我多少有些意外,想不到我們兩個居然還能被分在一起,我和耿翎一起進屋,他故意落後我半步用後背擋住外面的視線,我飛快地來到被子前一掏,裡面果然有把勺子柄,我學著武嬰的辦法拽開褲子把它藏在大腿內側,接著又一撩炕席,齊小環磨的那把鑰匙果然放在那個模子坑裡,大體形狀出來了,只是還有些地方沒來得及修,可是離了模子,後面的事情也沒法幹了,我隨手把它掖在腰裡,等耿翎也帶好東西,我們隨著那念名單的看守去往新囚室。

分完囚室就到了晚飯時間,輪到我和耿翎吃飯的時候卻沒見武嬰他們,原來司營又發布了新規定,以後幹活吃飯分批,這也就意味著我們原來一個囚室的人相互碰面的機會很少了……

我和耿翎打了飯,見此刻看守相對鬆懈,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耿翎皺著眉頭道:「我們哪露馬腳了?」

我搖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那個老女人肯定是針對我們才來這一手的,咱們這麼多人難免不有蛛絲馬跡被她察覺。」我說,「不過我倒奇怪她為什麼沒把咱倆分開?」

耿翎冷笑道:「這就是她陰險的地方,她是要你眼睜睜地看著我死。」

我憤憤道:「這個老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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