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煤海「激蕩」下的河山之痛 夜走「搖船路」

傍晚時分,我和要家莊小學老師小李一起走到勝利村。

在路邊一個幾乎被煤塵覆蓋的寫有「小賣店」的木板招牌前,他停下,跺了跺腳面上的塵土說:「等一下,我買包煙。」

一進門,我們看見小屋裡物件雜什擺得到處都是,櫃檯桌椅上面布滿厚厚一層灰,整個屋裡看不見一個人。

小李不慌不忙,扯高嗓門喊道:「有人偷東西了!」

這時忽然從櫃檯後面站起一個人:蓬頭垢面,眉毛、鬍子、頭髮、上衣都是灰塵,手裡拿著發出微光的手電筒,瞪著一對驚愕的眼睛,問道:「哪兒哪兒?」

小李哈哈大笑,然後說:「九哥,買包『公主』煙。」

被戲弄的老闆一邊取煙一邊罵道:「你小子馬上給我土豆子搬家——滾球子!」

「九哥,你瞧你那樣,咋把自己整得不孕不育的,咋把這商店裡弄成這個熊樣?」小李笑著說。

「唉,別提了,這窩狗日的『旮旯里的』可把人禍害慘了,這不,我正順著這些餅乾渣渣子找這般驢操的貨!」

他這裡說的「旮旯里的」是當地坊間流行的地道「土話」,「隱喻暗指」的是老鼠。

據小李說,這個小賣店老闆真名叫王得勝,他父親因為患高血壓得腦溢血死了。王得勝這兒經常有來下棋的村民,半夜不睡,有人就說這裡是大夥的「俱樂部」。王得勝愛熱鬧,喜歡和大伙兒一起找樂子。這些年,村裡農民文化生活匱乏,有了小賣店這個「場效應」,每天晚上,大伙兒沒事的話,飯後都準時來此「報到」。

如今他自己也得了高血壓,每天小心翼翼地按醫院大夫指導,必須「早睡早起」,「好好休息」。王得勝得病後,他就立了個規矩:每天九點半前,必須關門,人送外號「九點半」,所以小李剛才叫他「九哥」。

出門後,我們繼續朝東走,在滿是灰塵的路邊,我們不時看見車身標有「紅旋風」字樣的拉煤車從身邊飛馳而過。

小李說,當地的拉煤車大部分都是國產車,這種車外觀雖笨拙,但由於「有勁」、「拉得多」、「跑得快」,所以很受當地煤老闆歡迎。

再一種車,就是剛才過去的「紅旋風」,由於天長日久在煤灰世界裡穿梭,「紅旋風」的風采很難讓人看清,人們常常形象地稱它為「黑旋風」。

為了突出載重車的實用功能,國內一些汽車廠家,針對山西煤炭市場現狀,推開出一種性能高端、配置齊全、突出運輸功能的「專用車」,其美名曰「運煤王」。

再往前走,空氣中的灰塵似乎少了一些,但眼前的路況越來越糟:在整條路上,足有一尺深的大坑一個挨著一個。

也怪,這個坑的大小和距離彷彿是人為設計好了似的,都是有規律地分布在路面。

「深更半夜的,誰要是走在路上,說不準還能把人的腰扭壞,人家美國有個紐約市,咱們山西有條『扭腰』路。」小李無奈地說。

這時,天剛黑,但由於路邊塵土彌目,給人的感覺是夜晚提前來到了。

借著車燈,我看見路兩邊是高出路面有半尺多厚的由煤末和粉塵交織的「駝土」混合物。

「這是天長日久被車輪擠壓的結果。」小李蹲下,一邊用半截樹枝翻了翻路邊的土堆,一邊說道。

我們二人一會兒在柏油鋪成的「平路」上「上坡」,一會兒「跳高」,一會兒「跳遠」。

遠處山坡上,不時有運煤車爬上爬下,有的實在走不動了,就在路邊平地處歇歇,有的則還慢慢地向前挪,氣喘吁吁地瞪著大眼,在灰塵瀰漫的天空下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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