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失在黑暗世界裡的灰色幽靈 焦爐工:滿面煤黑煙火色,兩鬢灰黑十指墨

「頭頂三十八,腳踩一百八。」

這是大溝煤礦煉焦廠工人在夏日工作環境的形象概括。

每天頭上頂著38℃的高溫,腳下踩的則是溫度高達180℃的煉焦爐。

連日高溫,更讓工人們備嘗艱辛。

一條髒兮兮的毛巾搭在李開明裸露的肩膀上。

他正在坡頂操作「絞車」,電閘一合,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便從這台簡陋的「卷揚機器」里傳出。

這是一種靠機械拉力的牽引往焦爐送煤末的人力車的動力設備。

在他身後,是一座剛出完焦炭的空爐,空空如也的大爐坑比太陽還熱。站在爐邊,令人窒息的熱浪撲面而來。

從頭到腳,渾身是煤灰的李開明來自山東,是這座煤礦的「煉焦隊長」。在這座煤礦,他已幹了十個多年頭。手下的「隊員」,大都是從老家帶來的表弟表兄、叔伯侄子等親友。

他們在煤礦乾的是另一個工種,也屬於礦工,但名字還要改一下——焦爐工。煤老闆一般會根據他們每隻焦炭爐的焦炭產量來結算工錢。

這幾年由於各地焦炭市場持續火爆,焦炭價格一路攀升,煤老闆當然不會放棄煤炭初加工的產品市場。可以說,在山西眾多的煤礦生產的「產品」中90%以上都是「自產自銷」。

這是一座煤礦與煤炭生產「配套」的「再加工」場所。

在距離煤場往東南方向500米遠的半山坡上,順著山勢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隻當地流行的土法煉焦爐。

所謂焦爐,實際上就是在底部鋪設一些縱橫交錯與外部相通的著火通道的大坑。一般地,這種焦爐一次可生產一百多噸焦炭。

具體工序是,先在煤場中間安裝一台大型煤炭粉碎機,把煤塊粉碎成煤炭粉末,這就是生產焦炭的「原料」。然後,工人用人力車通過「絞車」把煤末運到煉焦爐,由於在路上要經過一個近百米的坡道,所以煤老闆就在坡頂處安裝一台「絞車」。這實際上是一台「卷揚機」,一頭把鋼絲繩固定在捲筒上,另一頭用鐵鉤鉤住運送煤末的人力車,在「絞車」機械拉力的作用下,通過人工控制車子的方向,一車車煤末就被填裝在焦炭爐中。

當然,把煤末運到煉焦爐邊後,如何傾倒,其力度、方向、角度和空間虛實等在實際操作中都大有學問。這都有煉焦「老把式」在現場指導,因為焦爐底部都裝有引燃材料,如果稍不注意,煤末就會把引燃材料「淹死」,就必須要把煤末掏出,重新裝填。

煤末裝好後,接著就是「點爐」,有的地方為了達到最大程度的成功,就把引燃材料在柴油中蘸一蘸,這樣燃燒更充分。

焦爐點火後,焦爐師傅就要帶幾個徒弟日夜不停地守在焦爐旁邊,小心翼翼地伺弄「著火點」。

這個工作叫「看爐」,需要吃喝拉撒住都不能離開焦爐半步。

接下來幾天的時間裡,幾米高的火焰就會在焦爐周圍燃燒。

濃濃黑煙攜帶著硫、碳以及各種未充分燃燒的化學物質自由自在地漂浮在空中,最後「大搖大擺」地進入大氣層。

這時,天是熱的,地是烤的,空氣是燥的。

在這樣的環境里,人都受不了,何況百米以外地里的莊稼?

1996年,《國務院關於加強環境保護若干問題的決定》中明令取締、關停的十五種重污染小企業。其中包括:小造紙、小製革、小染料、土煉焦(採用「坑式」、「萍鄉式」、「天地罐」和「敞開式」等落後方式),但在這裡,「天高皇帝遠」,絕大部分煤老闆為了少花錢還依舊是我行我素。

這時,如果旁邊十幾隻焦爐同時點爐,煤末燃燒時產生的「火苗陣」所發出的光,人們在煤礦周圍三五里遠的山路在夜間都能看清,晚上下班的工人走在崎嶇的山路上,常常是不用手電筒就能看到地面的情況。

半個月後,就要澆爐了。

這道工序最易燙傷人。

這時,十幾台抽水機同時工作,工人手握水管,在旁邊向焦爐裡面的著火處澆噴濕水。

近500℃高溫爐膛內突然湧入清水,水中的氫氧分子瞬間被分解,反而成了高溫焦炭爐的「助燃劑」,灼熱的氣浪裹攜著煙灰粉塵,瀰漫了整個大地。

接著是封爐,用細土嚴嚴地覆蓋在焦炭爐上方,一周後,工人在帶有50℃以上餘溫的焦炭爐中一塊一塊地挖出成型的焦炭。

以一個產量在二十噸標準的焦爐來計算,燒制一爐焦炭需要燃燒半個月,再加上澆爐、封爐、出爐過程中要用二十多天,還有焦爐維修、補砌所用的時間,整個「焦循環」需要用一個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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