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血祭

開完第一槍之後,秦錚絲毫沒有停歇。啪啪啪啪……數發連射,彈無虛發。他快速地將游弋在酒樓門口的幾個便衣特務打倒在地。如徐耀祖所說,跟在佐藤身邊的人果然素質要高一些。最後兩個反應過來之後居然沒有躲避,而是拔槍與秦錚對射。有兩發子彈簡直就是擦著他的耳邊飛過的。

驟然響起的槍聲又驟然停止,大街上一片混亂。秦錚走在街上,依舊披著那件米色風衣。

「啪啪」又是兩聲槍響。從街口跑過來幾個人,他們一邊大喊著「趴下!」一邊向天空開槍示警。這幾個是司機和留守在街口的特務。聽到槍聲,他們知道出了事,趕緊前來接應。幾乎所有的行人都立刻乖乖伏在地上,卻唯有一個青年男子無動於衷,仍然邁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迎面走來。

「你他媽的!」跑在最前面的特務罵了一句立時動了殺機。他剛想把槍口放平對準他,可為時已晚。男子右臂突然甩開披在肩上的風衣。「噠噠噠……」一道火舌從烏黑的槍口射出來。

秦錚一直走到那幾具屍體跟前才停了火,原因是槍里的子彈已經打光了。皮包里除了這支槍剩下的全是壓滿子彈的彈夾。他更換了彈夾,仍然把槍藏在了風衣的下面。空氣間瀰漫著濃烈的火藥和血腥的氣味,一條曾經無比繁華的大街此時靜悄悄的,只有秦錚一個人那不徐不疾的腳步聲。

秦錚選中了佐藤乘坐的那輛汽車,他知道賓士牌汽車的性能是絕對可靠的。由於走得匆忙,司機還沒有來得及拔下鑰匙。秦錚打著了火,把車掉了一個頭。遠處,警報聲已經響起。很快這片街區就會被封鎖住所有的出口。此時,他只要一加油門就可以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但是他沒有,而是靜靜地等待著。賓士車的發動機像一隻餓虎在捕殺獵物之前那樣發出低低的吼聲。

最先到達的是一輛挎斗式摩托車。三個日本憲兵剛剛跳下車來,秦錚猛地把油門踩到了底,賓士車瘋一般地撲了上去。兩個憲兵一左一右向兩側飛了出去。中間那個被汽車直接頂在了路邊的一棵大樹上。秦錚清晰地聽到了胸骨斷裂的聲音。他倒開車子,憲兵的身體像麵條一樣軟塌塌地落在了地上。秦錚原地打了幾個轉,車子軋過那兩個憲兵的身體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音。然後,秦錚調準方向,再次把油門踩到了底。

轉了兩條街,秦錚才找到了目標。迎面而來的是一隊巡邏兵,六輛清一色的挎斗摩托車保持著相同的車距正在向出事地點狂奔。秦錚放過了前四輛後猛然向左一打方向盤。「砰!砰!」兩聲,兩輛急速行駛的摩托車先後飛向了路邊。「吱——」賓士車尖利地怪叫著快速地掉轉了車頭。與此同時秦錚的槍口撞碎了前擋風玻璃。前面四輛摩托車也急急剎住並掉過頭來。

「噠噠噠——」秦錚的子彈就在他們剛橫過車身的時候開了火。一輛摩托車首當其衝被擊中了油箱。一聲巨響中,那輛摩托車帶著火焰翻著跟頭衝上了半空中。

「噠噠噠——」摩托車上架著的歪把子機槍隔著濃煙傾瀉著子彈。賓士車原地轉了一個圈,借著慣性重新回到了前進的方向。車子的後窗已經被打碎,秦錚伏低身子,一邊踩下油門一邊打開車門把身子探出車外。他早就注意到那支躺在地上的歪把子機槍了,一把就抄到了手裡。

大街上的行人早已被嚇得躲到了路邊。秦錚把方向盤打得時左時右躲避著後面射來的彈雨。直到拐過一個街角,他才加快速度,向那個預先設定了的地點狂奔而去。

賓士車最終停在了那段「S」型道路的中段。秦錚甩開風衣,抱著那挺歪把子機槍下了車。他環顧著四周,那牆面上的點點彈坑似乎仍然在訴說著不久前發生在這裡的那場慘烈的戰鬥。

廖言、何四海就死在這裡。秦錚此時多麼希望他們的英靈就在這片空間里啊,他多麼希望他們看到他是如何用侵略者的頭顱來祭奠他們的!他已經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他的腦海里不斷閃現出趙豐年、沈瓊、廖言、路家興、何四海的音容笑貌,無數往事同時佔據了他的回憶。溫暖的友情、甜蜜的愛情同時包裹住他,彷彿他們每一個人就在他的身邊。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直到摩托車的突突聲出現在街口。

秦錚拉下了槍栓,迎了過去。摩托車頭一露面他的槍就響了。街道的兩側都是二層小樓。槍聲被放大著,被回蕩著久久不息。

「一、二、三……九!」

秦錚靠坐在一棵樹邊。

在他的前面,橫七豎八地躺著九具敵人的屍體。「沒錯,三輛車應該是九個。」他小聲的自言自語道。秦錚的意識正在模糊。他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槍彈,流了多少血。他沒有一點疼痛的感覺,只是感到無盡的疲倦。他努力睜開眼睛發現整個世界都失去了顏色,像電影院里上映的黑白片。在他面前的土地上多了一雙皮鞋。他順著皮鞋艱難地向上望去。他認識這個人,叫徐耀祖。他來幹什麼?噢,他一定是不想看到自己落到日本人手裡,他是來滅口的。秦錚勉強笑了一下,他很高興自己死在一個中國人手裡。

廣濟醫院的孫冀南醫師雖然坐診婦產科,但是大家都知道,其實他也是一位技藝精湛的外科大夫。這位年近四十的醫師長得雖說圓圓胖胖,但卻脾氣耿直,很有個性。

第一次帶著老婆來此就診的時候,排在徐耀祖夫妻前面的是一對日本夫妻,丈夫還是一名少佐軍官。排在後面的是一對普通的上海市民。女的挺著大肚子,可能是動了胎氣,疼得止不住地叫喚。老實說,徐太太和那個日本女人並沒有任何不適,只是做一些必要的前期檢查。孫醫師出了診室,直接把那對市民夫婦領進了診室。少佐軍官果然不幹了,可不是嗎,日本人來醫院看病,沒有直接闖進去,而是老老實實坐在診室門口的長椅上候著,這已經相當客氣了,怎麼還能容忍別人的夾隊?尤其還是支那人。不管少佐如何咆哮、威脅,孫醫師始終不為所動,也不辯解,只是細心地給那位患者診治。院長聞聲趕來,孫醫師仍然是一言不發自行其是。

最終孫醫師的沉默取得了勝利,懾於他高超的醫術,日本人終於未敢造次。

於是,徐耀祖首先就想到了他。他趕到醫院,找了一個機會小聲的把大致情況說了一遍。孫醫師說,別跟我說他是幹什麼的,我也不想聽,知道他是一個病人這就足夠了。正好他就要下班了,於是他到庫里取了一些「O」型血漿,又帶上一些必要的藥品和器械就跟著徐耀祖上了路。

徐耀祖把秦錚安置在他一直秘密租賃的一處院落。

除了朱莉沒有任何人知道這個地方。而在這種時候,朱莉突然出現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孫冀南首先開始輸血,然後用一把剪刀將秦錚渾身上下的衣服盡數剪掉,才用酒精棉花擦拭了他的全身。

秦錚的身上有四個彈孔,分別在左臂、肩膀、腰部和大腿上。沒有致命傷,只是嚴重失血。

孫冀南吁了一口氣開始忙碌起來。

三個小時後,他已經取出了三顆子彈並縫合了傷口。唯獨大腿上的那一顆,已經深深地嵌入骨頭。

孫冀南搖了搖頭,他沒有攜帶必要的工具,而且這條腿肯定是保不住的。但他保證至少現在,傷者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送走孫冀南,徐耀祖疲憊地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點上了一支雪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營救這個人。從自身利益出發,他絕對應該果斷地幹掉他。他記得小的時候,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泡在書場里聽書。他最佩服的人是敢於在亂軍中殺個七進七出的楊七郎。

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知道英雄是英雄,生活是生活,二者絕對不可以混淆。他甚至認為「英雄」只不過是那些說書人的杜撰,他喚起的只是每一個聽眾一直潛伏在內心深處的幻想。

事實上,他早已將那個英雄夢徹底忘記了,直到今天。

他知道秦錚一定會跟蹤佐藤。出於對自己命運的關注,也出於對秦錚這個人的好奇,他也在遠遠地跟蹤著佐藤。

他沒敢靠得太近,只是遠遠地聽到了酒樓前激烈的槍聲。

但是他卻親眼目睹了賓士車將憲兵撞飛的那一幕。他開著一輛租來的汽車慢慢地跟在後面。

本來他已經迷失了方向,但卻被一陣驟起的槍聲吸引,第一個趕到了槍戰現場。屍體、鮮血、濃烈的火藥味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可怕,反而他心底的一種東西卻在那一刻被喚醒了。

他突然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的決定。他把秦錚搭上汽車救了出來。他有些後悔也有些茫然;他已經走出這一步了,又怎能回頭。他知道寺尾那老狐狸的厲害,一旦查到他那可是要殺頭的。他越想越害怕,卻又無計可施。

不知在房間里轉了多少個來回,在抽光了所有的雪茄之後他終於垂頭喪氣地坐回了椅子。

「那輛車……是從哪裡弄來的?」

身邊一個微弱的聲音把他嚇得從椅子上一躍而起。他這才發現秦錚已經醒來。

秦錚艱難地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話。徐耀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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