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2010年——香雲中學

遼闊的天空,這是又響起了急促的防空警報聲。校園裡的人們紛紛揚起腦袋。深灰的天空,好比人們此刻沮喪的心情。灰色的風突然就灌滿了每個人的衣服。遠遠地,防空警報聲從某個中心向世界飛速的擴散。

接著,出現另一些不協調的聲音。

「嗡嗡嗡!嗡嗡嗡!」好像是蜜蜂振動翅膀的聲音。但如果真是這樣,你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那會是多麼大型的蜜蜂呀!那蜜蜂能和飛機一樣大!

大家注視著遠方。天際出現幾個小黑影。它們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他們轉動著龐大的金屬翅膀,那些嗡嗡聲就來自於機翼產生的氣流。

「是直升機!」

戴菲菲高興地指著那五架飛過來的直升機興奮地叫起來。

「我們有救了!有救了!」

戴太太驚喜地狂呼,但語句含混不清。她手舞足蹈起來。

人們朝天空中的龐然大物拚命呼叫,揮起雙手,有些家長相擁而泣。

謝天謝地,噩夢就要過去了。

那些直升機離地千餘米,他們逐漸接近校園上空。機翼飛速轉動而產生的氣流聲轟轟隆隆地從天而降,這些巨大的聲響輕易就將人們的呼救聲淹沒。所以,坐在軍用機里的人很難察覺校園裡的這群倖存者,他們的任務本就不是為了這些人。

儘管下面的人都已經能看清楚直升機外面的深綠塗裝,甚至依稀看見駕駛員利用佩戴在頭盔上的通訊工具在通話。然而,直升機卻絲毫不減緩速度,慢慢飛遠了。

這是他們的就的唯一希望!

人們幾乎崩潰了,有些人撕破喉嚨地哭喊起來:「救命!我們在這裡!」

「快上頂樓!」

張子朗大喊道,身影已經沖入教學樓。在樓頂被發現的機會會更大些。

尾隨跑上樓頂的人們驚奇的發現,天空中並不只那五架直升機——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多,起碼超過五十架——滿天空都是那種金屬飛蟲的振翅聲,他們集中在一起會讓你變成聾子。此時,它們卻在忘四面八方逃逸。這種景象會讓你想起好萊塢電影里所描繪的世界末日。你無法不這麼想,顯然這座城市的居民正在逃離這個地方。他們會逃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又或者,整個世界都已不再安全了。

軍用的,民用的,金屬飛蟲嗡嗡地起飛,逃跑。又有好幾架直升機從樓頂上空飛過,但他們統統無視樓頂上這群拚命呼救的人。他們喊累了,喉嚨沙啞了,有些人體力不支地癱軟倒地。

這次徒勞的希望不僅讓他們的精神接近崩潰邊緣,更讓他們僅存的體力消失殆盡。

用不了等紅線逼近,他們就會在那之前絕望而死。

「天啊,到底出了什麼事?」

林淼淼惶恐不安地望著城市四周。有生之年她從未見過這座城市會如此慌張。遠處高樓大廈的樓頂,模糊看見有些人影急匆匆地登上等候的直升機。一架架直升機起飛後,很快消失在天際。

「肯定是出什麼事。」

張子朗推斷道。他看見天空中感謝金屬飛蟲越來越少。響徹天際的防空警報聲也漸漸平息了。最終,世界恢複一片死寂。

荒蕪的鏡頭在這群人身邊飛轉。整座城都被丟棄了。

「看來,我們得自己逃出去了。」

張子朗對身邊的梁老師說,又回頭看著林淼淼,笑容乾巴巴的,既沉重又恐慌。

當黑夜再次降臨時,誰也不能確定,這是不是最後一個夜晚。

大家都睡著了,卻有一些人爬了起來。

他們聚在樓梯間。他們心情沉重。今天夜裡,他們聚在一起的目的是為了討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戴太太、楚太太、端木先生……五位家長自從發現了某件重要的事情後,便一直憂心忡忡。本來,他們相互並不認識,或者根本忘了對方的樣子,畢竟他們只是曾經萍水相逢過一次而已。

但是,電視里那個詭異的女人三番五次地出現後,他們沉睡的記憶被喚醒了。

那個女人他們都認識。

「她應該早死了。」戴太太低聲說道。黑夜中感覺得到呼呼冷風吹過後頸。

「沒錯。她死了。就算她沒死,也絕對不可能跟當年一個摸樣,她應該老了許多才對。」

楚太太接過話。然後輪到端木先生:「她跟我那時認識的根本沒變。她……莫不是鬼魂吧?」

「不!」戴太太堅定地說,「不是鬼魂!比鬼魂更可怕!」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當年那件事情……」

「那件事情誰也不要說!不能讓我們的孩子們知道我們那樣的過去……」

「可是,可是,這是沖我們來的!」楚太太打斷戴太太的話,「你們一定也感覺到了吧,現在這件事情和我們的過去有關!我們做錯了!所以今天要受到懲罰!」

「不!」戴太太壓低嗓子喊到,聲音有點發抖。「不會是這樣的!我們不會死!」

可好似沒有人能保證這一切。

林淼淼做了個噩夢。

許多瘦小的人應出現夢中,他們張著嘴巴,似在說話,卻沒有聲音。夢境猛地拉住她的胳膊,她感覺到一股真實的力量,把她從夢境中拉回現實。

她醒過來,發現家長們都不在教室里。

夜晚的空氣略顯悲涼。她走出教室,想看看家長們去哪裡了。她聽到一些模糊的交談聲,他悄悄走到了樓梯間。借著上方傾瀉下來的月光,她看見家長們在神色凝重地討論什麼。

她聽到大部分的談話內容。電視機里的那個女人,他們的過去,他們做了什麼而會受到懲罰……就這些詭秘難懂的話,林淼淼也無法了解整件事情的真相。她的出的結論是,這一連串的恐怖事件似乎都是因為她而起。

家長會,是為家長們而準備的恐怖盛宴嗎?

真是這樣,那麼其他人都是無辜的。校工小李、老細、阿蟲……他們都是間接被家長們害死的。而學生與老師也是被無故困在校園裡。這些家長們,事到如今卻還想隱瞞他們那些不可對人言的過去。

林淼淼凝視著月光下家長們的面孔,那本是一張張慈祥的臉。現如今,她竟發現那一張張臉充滿了罪惡與迷惘。

家長們交談完了,開始走下來。林淼淼在他們下來之前,趕緊溜回教室。

紅線又逼近了一些。他們已經爬到了教學樓邊,裡面的人只能躲在這棟混凝土結構建築物里,提心弔膽地祈禱紅線別再過來了。他們明知等待只是不著時機的幻想,所以有些人更關心的是如何逃出去。

別再妄想外面的人會施以援手……大家都在逃亡,城市裡的防空警報聲或者直升機聲或者其他任何什麼聲音都不見蹤影,這說明——這座城市已經完全被丟空。沒有人知道祥雲中學裡還有一群無法脫身的倖存者。

曹雲海的病情好像更加嚴重了,他的臉比紙還要蒼白,咳嗽得有氣無力。

林淼淼和張子朗這才注意到,那對躲在角落的母子正在無聲地抵抗病魔的侵襲。

之前也有所留意,只是被別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林淼淼走過去,摸了摸曹雲海的額頭。

很燙,如炭火似的。

她縮回了手。

「怎麼辦呀?」她好像在問自己,有同情地看向曹媽媽。

她幾乎無法直視曹媽媽那哀求的眼神。一個母親的兒子,一個老師的學生正在遭受疾病,她卻無能為力。

以現在的處境,即使一點兒小病小痛也有可能擴大成致命的疾病。

林淼淼面帶焦灼不安的表情回來告訴張子朗,他們必須找到葯,不然曹雲海會很危險。

那個男孩現在神志不清了。他躺在曹媽媽的懷抱里,稍稍翻起白眼。

他應該是三天前開始得病的。發燒。額頭的溫度越來越高。就像有一把火在灼燒著他的身體。所有流動的跳動的東西都在趨於緩慢,越來越慢。身體的各個部分流竄著生病的細胞,它們匯成一條奔騰的河流,絕望而凄美的歌唱。

「大家,誰帶有葯呢?曹雲海同學生病了,需要得到醫治。」

張子朗詢問著大家。眾人的目光投往角落的方向。

「沒病沒痛誰會隨便把葯帶在身邊呀。」

有位家長愛搭不理地回答道。這樣冷漠的態度代表了在場的大部分人。在此時此刻,自掃門前雪似乎理所當然。沒有人來救我們,我們也不回去救其他人。每個人的眼神里都傳遞著這個骯髒的訊息。

張子朗握緊了拳頭,他覺得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老師,校醫室!」楚瑜出聲提醒道。

校醫室就在教學樓一層,緊挨著老師辦公室。

為什麼會忘掉這個重要的地方呢?

林淼淼和張子朗相視尷尬一笑。他們很快跑下樓,找到了校醫室。校醫室的門緊鎖著,張子朗一腳把門踹開了。損壞公物的道德譴責有待日後再來討論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