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校園,恐怖的聲音慢慢撕開了口子。
聲音是這裡唯一的主宰。它在光線中滋長,猙獰地闖入人們的身體,將一切孱弱的意志摧毀殆盡。每個人都在極度恐怖中扭曲了面孔。
「哇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有隻手,黑暗中有隻手正在使勁兒地拽住林淼淼的手腕。她大聲哀號,驚恐回落到五臟六腑的深處,身體劇烈地痙攣,好像四肢,每個器官都在拚命地脫離軀幹。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自己正跌入黑暗中,鐵皮牆上那個小小的窟窿如宇宙的黑洞一般,要把她的身體吞噬進去。
「裡面有東西!裡面有東西!」
林淼淼哭著叫道。她陷入災難中了。她知道這一點,別人也知道。家長們嚇得步步退後。張子朗第一個反應過來,拚命地拉住她的手。
其他學生隨即從驚慌中回過神來。
張子朗回頭沖學生們叫道:「大家快來呀。」
學生們頓時一擁而上,有的抱住林淼淼的腰,有的抓住她的胳膊。大家一起往外拉。兩股力量的對抗扯得林淼淼的身體彷彿要裂開了似的。她痛苦地呻吟著,心裡祈禱著這場災難儘快結束。她從沒想過事情會如此糟糕。
那頭怪物——把小李殺掉的那頭怪物就在小賣部裡面嗎?
正義的力量似乎勝利了。林淼淼伸進窟窿里的手逐漸被拔出來。屋裡的東西好像放棄了,邪惡的力量一下子消失了,這使得眾人收不住,通通往後,跌倒在地。
「Miss林,你沒事吧?」
張子朗利索地爬起來,到林淼淼的身邊關心地問道。
「我沒什麼事,就是有點兒痛。」
林淼淼的手腕上留下幾道清晰的掐痕。
「Miss林,裡面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呀?」
這個問題,誰知道呢?
林淼淼望向窟窿。那裡只是一團漆黑,可她老覺得裡面有一雙眼睛充滿了邪氣,正不動聲色地窺視著他們這群落難者。「它」駐守在小賣部里,恐怕就是接受了某種命令,阻止他們衝進裡面。「它」要保證他們繼續處在絕水絕糧的困境里。
可惡的傢伙!「它」差點兒把我拉進了窟窿。這可能是「它」的一個警告,警告我們這些人別妄想進入小賣部。不然,「它」就會讓我們遭受不幸。
林淼淼看著小賣部,想像著裡面有大量的食物和水。這些念頭誘惑著她旺盛的食慾,但這些食慾也在緩慢地摧殘著她。人類的飢餓是一切罪惡的起源。所謂的戰爭,往往只是為了填飽肚子,如此簡單而已。
反正是死,倒不如拚死一搏呢!
但她沒有動,旁邊的張子朗正要站起來,身體卻僵了一下。她沒有注意到其他人,但她想大家此時都處在一個緊繃神經的階段。因為——門鎖咔嚓響了一聲。
——門打開了!大家同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空氣的分量大幅減少了。
氣氛變得窒息。
在眾多目光的聚焦下,那扇鐵門終於打開。
一個人影出現在大家面前。
「他媽的!誰敢偷東西!看我不整死你!」
一個頭髮蓬亂,滿口酒氣的男人搖搖晃晃地站在門口。他一手拿著酒瓶,另一隻手扶住鐵門。這是個酒鬼,而不是什麼怪物。剛才就是他在裡面抓住了林淼淼的手,因為他誤會外面的人是小偷。
「老細,你怎麼在裡面呀?」張子朗沖酒鬼喊道。
這男人原來是小賣部的老闆。
「這是我的鋪子,我怎麼就不能在裡面呀?!」
老細拿起酒瓶,把僅剩的一點兒酒也倒進嘴裡。
「媽的,都喝光了。」男人懊惱地扔掉酒瓶,又拍了拍腦袋,勉強睜大眼睛,要看清楚眼前的這些人。
「原來是張老師啊。」
擔任體育老師的張子朗上體育課的時候就經常到老細的小賣部里休息,所以兩個人十分相熟。
「可不就是我嗎!」張子朗走過去,其他人這時也收拾好驚慌的心情,站了起來。
「今天怎麼這麼多人啊?今天……不是周末嗎?」
老細歪起腦袋想了想,他的樣子邋遢極了,下巴長滿了胡楂。
「今天是周末呀。你怎麼在小賣部里啊?」張子朗問道。
「昨晚喝醉了,就睡在裡面。」
老細打起呵欠,口中又呵出一團難聞的酒氣。
這時,他看見家長和學生都靠攏過來,又緊張了起來,連忙堵住門口,大喊:「喂!喂!喂!你們想幹什麼呀?還想偷東西啊!信不信我報警把你們全抓起來?!」
大家有點兒哭笑不得。
「我們不是偷東西!是想買東西啦!」
「真的?」老細還是將信將疑,「想買東西敲門就行了嘛,用得著又踹門又撬牆的嗎?」
事情很不尋常。老細靈敏地察覺到每個人臉上詭異的神色。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了?他不確定,可是他們當中有老師和學生,不像滋事分子。
張子朗明白老細心中的顧忌,他決定將事情和盤托出。關於紅線,以及昨晚小李的慘死……畢竟,老細現在也被困在紅線之內了。
「現在,大家都坐在同一條船上了。」
張子朗拍拍老細的肩膀,卻被老細一手撥開了。對方學李小龍的姿勢,搖搖手指。
「我說張老師,我雖然讀的書少,你可不要騙我。什麼越過紅線就會死?你以為拍戲呢!」
「張老師說的都是真的,我可以證明。」林淼淼馬上站了出來。
「對對,是真的!千萬別越過紅線啊!」
學生們也爭相說道。
可老細臉上的狐疑依然很深。也難怪,沒親身經歷過的人很難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情。
也罷也罷。
張子朗心裡輕輕嘆息聲後,對老細說:「總之,先賣東西給我們吧。我們都餓壞了,又沒喝過水。」
「想買東西呀,那當然可以啦!」
老細想了想,身體依舊堵在門口,他伸出一隻手,食指和大拇指來回搓了搓。
「Money!Money!只要有錢什麼事情都好辦。」
他嗜錢如命的表情很好地詮釋了這個社會的一種小人物。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銅臭已經不再是文人筆下評判的惡劣品質,因為,人人都愛錢,就連一向自命清高的文人也努力地在金錢堆里打滾兒。
每個人的口袋裡都有錢,這真是一件幸事。金錢在此時此刻確實派上了用場。
眾人擠在門口,搶購著食物和水。
小賣部里看來儲備充足,貨架上擺滿了食品,冰箱里也裝滿了不同牌子的飲料。突如其來的好生意讓老細樂開了花。他把價格提高了好幾倍。普通一瓶礦泉水賣到了十塊,速食麵也要十五塊,所有東西都遠遠超過了成本價。
這自然引起了大家的不滿。
「喂,老細,你的東西賣這麼貴,還不如去搶呢!」
「我不正在搶嘛!不買就算了!走開!走開!」
老細咧嘴哈哈地笑,唇間露出一排難看的黃牙。他對別人的指責不屑一顧,顯然他奉承金錢至上主義,銅臭早已無可救藥地腐蝕了他的心靈。最可怕的地方是他對這種人性的墮落怡然自得。
儘管心不甘情不願,大家還是掏錢買下了一些礦泉水、速食麵或者麵包之類的東西。並沒有買很多,因為大家心想著或許很快就能得救,另一方面也有種拒絕任人宰割的抵觸心理。
等大家都抱著水和食物走到一邊去了,曹雲海和曹媽媽才沉默地走到老細面前。這對母子一直很少說話,因貧窮而產生的自卑使他們難以有勇氣接近別人。為了保護自己,他們選擇孤單。
林淼淼注視著們。曹雲海家裡的情況她十分清楚,所以作為班主任的她一直在幫曹雲海向學校申請減免學雜費什麼的。曹雲海這孩子也十分感激她為他所做的一切,教師節那天,他還送她自己做的一張卡片。
只是這孩子,太孤獨了……
貧窮的母子站在面前,老細高傲地仰起頭,這對母子寒酸的衣著,讓人不難看出他們屬於哪種人。比自己還要低等。老細心裡得意地暗想。他沒有多麼高尚的品質,他只知道對上等人要尊敬,對下等人要被尊敬。
「大哥,我想買一包速食麵……可以嗎?」
曹媽媽小心翼翼地掏出被攥成一團的鈔票。她愛惜地把面額十塊錢的鈔票展開,就像對待稀世珍寶一般鄭重地遞給老細。老細只輕蔑地瞥一眼,冷哼了一聲:「切!才十塊錢!只夠買一瓶礦泉水啦!」
那種話,那種語氣,不僅一次在他們的生命中出現,他們對別人的嘲諷已經麻木了。曹媽媽咬了咬嘴唇,伸手將鬢角處幾縷凌亂的頭髮捋到耳後。
「大哥,幫幫忙……好嗎?」
「你耳聾呀!十塊錢只夠買礦泉水,速食麵要十五塊!」
「可是……可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