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節

柴田亮二郎從新德里的電報局回到位於康諾特廣場附近的賓館時,正好是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兩點。

他剛發完三份電報。全部都與朱鸚計畫有關。他收到了從本國傳來的關於那天早上計畫開始實施的聯絡信息。籌備的機場總算派上用場了。柴田向印度國內的合作者發電,要求他們進入待機狀態。為確保計畫順利進行,他還發了一份掩飾電報。

從前台取過鑰匙,登上大廳內部的台階。柴田租的房間在尚卡爾賓館二層,面對賓館背面的巷子。這裡既是同盟通信德里支局的辦公室,也是柴田的起居室。安裝著電話,但幾乎不用,只是因為偽裝工作,偶爾會藉此向同盟通信加爾各答支局傳播德里的準確情報。

打開門,走入房中。

正在察看房中一切是否正常時,門從背後被隨意地關了,柴田感覺有冰涼的金屬架在了脖頸上。

一個男人從房間深處的衣櫥背後走了出來。這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白人。穿著講究,系著領帶,手裡握著手槍。

「請別動。」男子彬彬有禮地說道,「我對粗暴可不感興趣。」

身後的男子迅速地搜查著一遍柴田的身體。柴田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持槍的男人有兩個,要試自己的格鬥水準,他連想都不用想。

背後的男子搜查完畢後,又將手槍對準了他的脖頸。

「過去!」聲音聽上去很年輕。柴田老實地順從著,向房間中央走去。

中年男人說道:「因為事態緊急,所以他們讓我們徑直到房間里來了。」

「你們是誰?」柴田問道,「到這兒來想幹什麼?」

「是你想像得到的人。國籍英國,所屬英國總督府。順便說一句,我下屬對準你腦袋的可是手槍,真槍實彈。」

「作為一個記者,為什麼一定要被英國總督府的警官用手槍指著?」

「記者?」男子用調侃的口氣重複道,「你還是照實說你是同盟通信特派員吧。據我手中的資料顯示,你是日本陸軍的將校級軍官,大約兩年前在新加坡武官室就職。沒錯吧?」

「我有記者身份的簽證。」

「辦公人員出錯也並不少見,就算你否定日本陸軍情報局將校的身份也沒用。」

中年男人指了下牆邊的椅子:「坐下!」

柴田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來。背後的男人轉到他的身側站住,他才二十四五左右,手槍依舊指向柴田。這是只槍身邊緣極短的左輪手槍,好像是英軍生產的恩菲爾德二號。

年長的男人俯視著柴田。

他個子不高,卻虎背熊腰。條紋花樣的領帶應該表示他出身自英國某一連隊,或許他是個退役軍人,一雙冰冷的藍色眼睛瞪著柴田。他手裡拿著的是一桿大型自動槍,比利時制的吧。

男子說話了:「你在這裡作為特派員的行為引起了我們的注意。因此決定與你直接面談。」

「你說的是什麼行為啊?」

「與馬哈拉家·葛修·辛的會面、與雜糧商普利塔姆·辛的頻繁接觸、加爾各答旅行、拉賈斯坦旅行這些一連串的行為。」

「我是記者。與人會面、旅行與我的工作密不可分。」

「若是這樣,你見的人物也太巧合了。葛修·辛和普利塔姆·辛都是我們特別關心的印度人。簡單地說,都是危險人物。一個人是主張印度獨立的過激組織的幕後人物,另一個則是連兩百年歷史都會弄錯的夢想家。此外,加爾各答如今是政治焦點,拉賈斯坦也不穩定。這些絕不是偶然。」

「就算是又怎麼樣?!」

「你若再如此囂張,就完了。三國同盟締結之後,你的活動太過頻繁。我想知道原因及會面的詳細情況。也就是說,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們有何圖謀。」

「我沒有什麼可回答的,你們回去吧。我沒有向英國總督府的人詳細彙報行動的義務。」

「在衣櫥里發現了這個。」男子將其放在圓桌上。那是桿包有皮套的手槍,槍膛被抽了出來。「南部式手槍啊。外國人持槍原則上是被禁止的,看來你持有特別許可證,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必須要逮捕你。」

「你能證明那把槍就是我的嗎?」

「當然能。若有必要,我還可以從這間房子里搜出失竊了的寶石、沾有血的襯衫,什麼都能找出來給你看。」

「栽贓!憑捏造的罪名就想拘留我嗎?!」

「我國正在開戰,敵方德國和你國事實上已經締結了軍事同盟,我們互相都進入了准戰時狀態,平時的法律不適用。」

「就算你拘留了我,也別想問出任何東西。」

「我並不這樣認為。不過首先,我想說明一點情況:如果你能儘早說出我們想要的情報,事後我們可以考慮讓步。」

「什麼情報?」

「我們想知道某些電報的意思。」

「哪份電報?由於工作的關係,我發了很多電報,也接受了很多。」

「今天早上你從加爾各答的日本總領事館接收的電報,內容是:二十七日,朱鶚起飛。」

「通信保密這句話,好像在你們國家不存在啊。」

「重複一遍,現在是戰時。此外,我確信這封電報事關重大。手續、合法性已經顧不上了。直白地說,我很著急。」

「我什麼都不會說,而且我無話可說。如果要逮捕的話請出示逮捕令,並請馬上聯繫盂買或加爾各答的日本總領事館。作為外國人,我認為這種程度的人權還是可以要求的。」

「你是偽裝身份入國的軍人。就算無視你的人權,也不用擔心會使英日關係更加惡化。」

「你應該擔心。這是忠告。」

「我確實聽到了你的忠告。所以我再說一遍,你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說出該說的,大約三天後接受流放國外的懲處。我以個人名義勸你選這條路。到時候,你會在此以小罪的名義被捕、進入德里警察拘留所。」

「另一條呢?」

「光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男子誇張地抖動著身體,皺著眉頭說道,「你會人間蒸發。」

男子走近窗,掀起帘子、俯視後巷,吹了聲口哨。柴田聽到了汽車開門的聲音和數人的腳步聲,穿著軍靴的腳步聲。

他們到底知道了些什麼?柴田沉思到。計畫的哪個部分泄漏了,哪個部分平安無事?那些傢伙到底抓住了什麼,又想要追查什麼?不管怎樣,勝負就在這幾日。這幾天不管受多大的苦,都要堅定意識,守口如瓶。

白人男子從窗邊回過頭,偏著頭,再次確定柴田的意思。柴田冷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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