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三十三節

十一月十九日是星期二,這一天海軍軍官橫井忠雄終於可以和德國空軍省的副官格拉夫少佐商談保持空運線路暢通的問題。

「我們與航線沿途的各機場取得了聯繫,準備工作已經就緒。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伊拉克陸軍的海珊大佐答應為我們提供的飛機場。」

德國空軍省少佐辦公室里,橫井正在向格拉夫彙報著情況。

「這樣說來就像我們前幾天約定的一樣,下個月八號左右就可以交付零型戰機了。」

「這真是太令人期待了。」格拉夫少佐說道,「不僅是這個計畫的執行者,就連那些機組人員也十分關注日本戰機的情況。」

「少佐您搭乘過戰機嗎?」

「這之前我一直在第二航空部隊工作,五月在敦刻爾克上空時我駕駛的飛機遭遇大火,從戰場回來康復之後我就一直在空軍省工作。」

「那個騎士十字章是因為這一次的戰功而授予的?」

「這個騎士十字章和臉上的燒傷都是法國空戰留下的紀念。」

橫井目不轉睛地盯著格拉夫的臉說道:「我聽說第三次立下軍功時才能被授予騎士十字章,這麼說來,您在法國空戰前就參加作戰了,那是在波蘭嗎?」

格拉夫回答說:「一等功鐵質十字章是在進攻法國前,也就是大家說的靜止戰的時候獲得的。雖然英國人也稱這場戰爭為偽戰爭,可是戰鬥機部隊的人員可不是每天無所事事地混日子。」

「那二等功呢?」

「是在西班牙的神鷹軍團時獲得的。原本那個時候我不是德國軍人,只是義勇軍的一名飛行員。西班牙戰爭結束後,對於那次立下的戰功授予了我二等功獎章。」

可能是一直說著誇獎自己的話,格拉夫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出聲地合上文件夾示意大家不要再談論自己的事情。

「閣下,快到下班時間了,要是您方便的話,一起去亞歷山大廣場看看怎麼樣?順便慶祝下空運航線的順利暢通,不知您意下如何?」

「好的,少佐。」

格拉夫帶領大家來到一個位於亞歷山大廣場西側中路的小型啤酒屋。啤酒屋門前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齊柏林。這個名字是模仿那個著名的飛艇而起的,還是僅僅使用齊柏林伯爵這樣高貴的姓氏,橫井完全搞不清楚,格拉夫少佐也沒有特別說明。店內的天花板上吊著一個大鳥形的戰鬥機模型。除了格拉夫少佐以外,店內還有幾個穿制服的軍人。

橫井手裡拿著啤酒說道:「首先讓我們為三國同盟而乾杯。」

格拉夫也跟著附和:「為三國同盟乾杯。」

「讓我們為空運計畫的成功而乾杯。」

「來,為了空運計畫的成功乾杯。」

「我們說話都變得語無倫次了,應該先為元首的健康乾杯。」

格拉夫默默地舉起啤酒杯,放到嘴邊。橫井有些不解。他覺得格拉夫的反應有些反常。

格拉夫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他一直是伸直著背喝著啤酒。橫井沒有問格拉夫為什麼保持沉默,因為他覺得德國空軍軍官中有著形形色色的人,這樣一想他的心裡就舒服多了。

啤酒喝過一半,格拉夫開口說話了。

「我不太了解日本的飛機,只是認識幾個日本的飛行員。他們的飛行技術可都是很高超的。」

「您在哪裡認識的?」

「在布魯斯威克的飛行學校。一九三六年我在布魯斯威克學習高級飛行技術。為掩人耳目我軍一直以航空俱樂部自稱,但去年不知道是誰肆意暴露了我軍的實力。當時正好有幾個日本飛行員來留學。我們就駕駛著He51戰鬥機投入到了連日空戰訓練中。

「其中有一個日本飛行員的技能十分超眾。這名飛行員是日本海軍航空隊所屬的戰鬥機機組人員,當時也就二十多歲,好像是個中尉。他的單機空戰技術和射擊的成績十分突出。

「我們德國空軍中流傳著一種名為英莫爾曼轉法的高級飛行技術。」

根據格拉夫的描述,這是一種在馬上要被敵機追上時突然向上升起,在空中倒轉機身成九十度左右時迅速調整飛行姿勢,從敵機的斜上方或是正上方展開攻擊的飛行特技。通過同時操作方向盤和升降盤,可以使飛機旋轉下落,此時,為了避免飛機完全進入下落的狀態,可以適度調整操作桿,扭轉機身,以確保準確地瞄準敵機。

但是在德國空軍中能夠熟練掌握這種飛行技術的飛行員寥寥無幾,這和簡單的旋轉式作戰方法不同,而是一種既要具備天賦又要求熟練性的高級飛行技術。

「我軍的航空隊中也有與之類似的飛行技術。」橫井說道,「這種飛行特技在日本被稱作旋轉術,我也聽過一種戰術叫龍捲落,當然這種叫法時代性很強,不知道這兩個是不是同一種戰術。」

「日本飛行員都會這種飛行特技嗎?」

「不是的,全軍中也就幾個人會而已。」

格拉夫繼續講著那個時代的事情。

有一次,這個剛入學的日本飛行員和幾個人在兵營的小賣部喝酒時,談起了這種特技。聽說這是德國空軍的王牌戰術,而且是只有特別優秀的飛行員才能夠掌握的格鬥絕技,那個日本飛行員說:「要是那樣的話,我也能學會。」

周圍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覺得他會這樣說只不過是出於虛榮心罷了。

這個日本飛行員像是被傷了自尊心似的,臉色蒼白,他又重新說了一遍:「那種特技我一定能掌握。」

周圍再一次被陣陣笑聲籠罩著,大多數人都不相信他說的話。當時在布魯斯威克還沒有能掌握這種飛行特技的飛行員,大家只是大概知道這種特技的名稱和要領而已,更何況這個來自東方的新興國家的飛行員,就更不可能掌握這門特技了。

「你們以為我在開玩笑?」那個日本人看了下周圍的人說道,「以為我誇下海口?」

可能是懼於他認真的口吻,旁邊的笑聲漸漸隱沒了。小酒館裡原本輕鬆和緩的氛圍也頓時變得冰冷緊張起來。

這時格拉夫提出了一個解決辦法:「那就讓我們看看你的技術吧,日本人。明天我們比試一下。單機空戰中給我們展示一下怎麼樣?」

「好的。」日本人接受了提議,「如果我做到的話,以後我在這個酒館的賬都由你來付怎樣?」

「那你要是做不到呢?」

「我就請全校學員在這裡喝三天的酒。」

「就這麼定了。」

這時,站在旁邊的人弄了弄帽子,開始打起賭來。剛開始時猜他能做到的比例是七比一,後來有些人懼怕他那嚴肅認真的態度,打賭猜他能贏的比例上升到了四比一。

第二天,布魯斯威克的同學們焦急地等待著觀看比賽,只見兩個人分別駕駛著He51式飛機出現在天空中。

空戰剛剛開始時,日本飛行員像是外行人一樣毫無防備地頻頻給對方以可乘之機,格拉夫抓住機會立刻進入了追擊的狀態。如果比賽這樣持續下去的話,勝負就已經很明了了。格拉夫甚至有些失望,他不敢相信那個誇下海口的飛行員竟然給對手留下這麼多可乘之機。

格拉夫苦笑了一下,繼續對敵機窮追不合。他甚至可以聽到正在看著自己的同學們的歡呼聲。敵機兩三次試圖在格拉夫的飛機旁迴轉。格拉夫一邊準確地判斷敵機的意圖,一邊繼續追擊。突然敵機急速上升開始高速旋轉起來,格拉夫緊隨其後把機身升高,並通過旋轉打算迂迴到敵機的後尾處。

就在格拉夫的飛機向上盤升的過程中,敵機突然開始旋轉下降,日本人的戰機在格拉夫飛機的斜上方猛然插入,又緊貼著機尾飛離而去。

英莫爾曼轉法,太漂亮了。

格拉夫同時感受到了驚慌和欽佩。

格拉夫承認戰敗,當他回覆到水平飛行狀態時,那個日本人的飛機已經在下方平穩地水平飛行著。因為一點點的失誤就決定了勝負,對格拉夫來說這是一個沒有展露任何技能的瞬間決戰。而對手,接受挑戰、贏得勝利和笑容好像都是在剎那間獲取的,對於這樣的結局,格拉夫沉默了。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十分敬佩日本飛行員。」格拉夫說著。

「同樣是作為海軍軍官,真是大受鼓舞啊。還記得那個日本飛行員的名字嗎?」

「我記得好像是叫昂到。」

「是安藤吧?」

「是的,好像就是這麼讀的。他是一個有些清高的軍官。」

格拉夫少佐眯著眼睛,露出凝視遠方的神情,他把杯子里剩下的啤酒喝光。他臉上留下的火燒印跡,有些微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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