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十八節

逗留在卡瑪尼普爾藩王國的第二天,葛修·辛為柴田安排觀看藩王國軍隊的閱兵式和演習。閱兵式和演習於中午在飛機場的某個訓練基地舉行。全軍五百名官兵訓練有素,不但整體配合協調,每個士兵的個人素質也很好。最關鍵的是士兵們個個士氣高漲,就好像要用自己的血肉來鑄就印度的獨立一樣。

這些士兵中不時會有一些成為下級士官來指揮分隊,也就是說在必要時刻卡瑪尼普爾藩王國軍隊的兵力可以迅速擴充到目前的十倍之多。

柴田很驚訝,因為軍隊中有廓爾喀軍的一支小分隊。這些人正在教別的將士們格鬥,士兵們每個人的腰裡都別著一把月牙形的厚忍刀。

軍隊的裝備大部分是英國製造的,還有一些德國產的小型機關槍和美國產的輕型裝甲機。此外,還有兩架飛機,在必要時可以當做轟炸機使用。卡車十輛,另外還有三十輛借給地方臨時使用。葛修·辛補充說一旦有事,軍隊也可以馬上把這些車輛收回,用於輸送士兵。

閱兵式持續到傍晚。看過這一天的演習,柴田非常中意眼前的這支軍隊。可能與前夜葛修·辛的話有關,柴田不自覺地把眼前這些軍人和維新運動時薩長土肥的那些武士形象聯繫在一起,心想如果能指揮這樣的軍隊,即使是野戰軍官們回來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了。

最後,在太陽快要落山時柴田和卡邁勒·辛格大佐才談論起借用機場的一些事宜。

卡邁勒·辛格大佐也是伊斯蘭教的教長信徒。他是英國駐印部隊的一名退役軍人。在談判中印度的藩主負責傳達協議的相關內容,雙方很快就在燃料的種類、潤滑油、必要的補給物品方面達成了一致。

卡邁勒·辛格大佐負責提問,柴田進行簡要的回答,就這樣協議結束了。

「最後還要一個問題。」大佐說道,「情報機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能飛到基地來呢?」

「現在還很難準確地回答您,但應該是十二月上旬左右吧。」柴田答道。

「情報機飛來之前能提前通知我們一下嗎?」

「那從德里給您發個電報吧,直接發給基地司令官嗎?」

「還是發給王室再轉達給我們吧。畢竟王室應該先知道的。」

「那在電報上就寫飛鳥已經送達。在接到電報的幾天後,情報機就會飛抵基地。」

「您不應該說電報是從哪裡發出的。」

「非常抱歉,我只記得從殿下那裡聽說過,這個應該按絕密處理的。」

「沒關係,現在知道這個機場的人還很少,所以您可以放心。」

柴田突然想起今天演習的情形說道:「雖然這樣,這個機場也絕對是個威嚴莊重的地方,英國總督不會不知道這裡吧?」

「曾經有一些偵察機飛來探視,但陸地上暫時還沒有英國人來過。但照目前的形勢看,以後那些討厭的人可能會出現。」

「殿下難道是想炫耀這支軍隊嗎?」

「可能是吧。」

柴田和卡邁勒·辛格大佐握手言別。

柴田走出主樓,正好看到沙漠的那邊夕陽西下。雲彩都被染成了金黃色。天空就好像是映襯著宮殿的織錦一樣絢麗多彩。柴田止住腳步,久久地望著那被夕陽染紅的天邊。

這兩周多的時間裡,柴田的行程簡直可以用東奔西走來形容,東到孟加拉、拉賈斯坦州,忙於安排供油基地的一些事宜,一回到西部的德里,便開始了鍾愛的發送緊急情報的工作。大本營陸軍部的第八課已經確定在德里設置情報員是有必要的,而且通過情報員也可以獲取許多預期以外的消息。柴田沐浴著夕陽,心中充滿無限的成就感和滿足感。

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了口琴的聲音。柴田尋聲望去。機庫的前面停著一架柯蒂斯練習機,柴田看到吉姆站在機翼的旁邊。吉姆的雙手放在嘴邊,不時搖晃著頭,他正在吹口琴。仔細傾聽,那旋律里沒有任何神秘感,他吹的是一種美國民謠式的曲子。陸軍軍官不要求在音樂方面有特殊的造詣,所以柴田也不知道他吹的到底怎麼樣。

柴田走到吉姆旁邊。吉姆的臉沐浴著夕陽的光芒,露出鮮亮的紅色。邋遢的鬍子還是和從前一樣,只是表情上稍稍有些憂鬱。透過他藍色的眼睛映襯出來的是一片嵌滿黃色碎片的沙漠天空。

吹完一首曲子後,吉姆把臉朝向柴田笑了笑。在他雜亂的鬍子下面,露出了一張年輕、天真的笑臉。

「工作都做完了?」吉姆問道。

「嗯,明天我就要回去了,能送我到焦特布爾嗎?」

「好的,我明天下午去送你。你,會喝酒嗎?」

「少喝點兒沒問題。」

「這裡的印度人都不太喜歡喝酒,實話跟你說,我這裡可有瓶布希米爾斯,要不要嘗嘗?」

「布希米爾斯?」

「可是愛爾蘭的威士忌啊。」

「威士忌,那很好。」這時柴田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主樓旁邊一直注視著這裡的司機,心想他一定在聽其他士官們的滿腹抱怨。

「讓您破費了。」

吉姆喝了一口威士忌說著:「我在印度的土邦工作已經兩年了。感覺到有些厭倦了,正想著換個工作,離開這裡。」

機庫的正前方放著一箱酒,那個木質的大箱子也可以當椅子坐。太陽落山了,夜幕漸漸來臨,西方的天空中金黃色的雲彩這時也泛起了橘黃色。基地的士兵們都回到營房,外面沒有一個人。藩王國橘黃色的國旗此時也從主樓旁邊的旗杆上降了下來。

「還想找個飛行員的工作?」柴田手裡端著白色的鐵質杯子問道。

「嗯。」吉姆點了下頭,「我能做的也只有開飛機了。以前我接觸的都是老式的舊飛機,所以飛行技術也沒有什麼長進,但要是論飛行時間的話,我可稱得上是有資歷的老手。」

「這次想開什麼樣的飛機?」

「郵政機或是運輸機吧。如果能選的話,最好是戰鬥機。」

「還想加入軍隊?」

「不,就想當個真正的飛行員。」

「想在哪裡工作呢?」

「英國吧。聽說那裡有波蘭人和捷克人的戰鬥機部隊,一些果敢的美國飛行員也加入了。我年齡有些大,不知道能不能被錄用吶。」

「想加入對德的作戰嗎?」

「我確實很討厭那些滿臉大鬍子的德國人。但是,想要駕駛戰鬥機並不意味著想要參加戰爭。我可不想捲入戰爭。」

「但即使你討厭,一旦駕駛了戰鬥機,就和戰爭分不開了。」

「雖然會成為戰爭的一分子,但空戰還有些不同。至少戰鬥機飛行員之間的戰爭和那些以殺戮破壞為目的的戰爭是不同的。」

「為什麼呢?」

「飛行員和那邊的士兵們是不一樣的。他們繼承了騎士的血統。」

「以前的戰爭可能是這樣,但這種血統會延續下去嗎?」

「我相信會的。」

「你今年多大?」

「四十一了。」

「四十一歲了,來,喝酒。但是繼承了騎士傳統的你,看起來可有些不振啊。」

吉姆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是的,我未能成為一個真正的空中英雄。」

「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時代了,這二十年里戰爭已經徹底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這已經不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了。」

「我知道。」吉姆附和著,「隨著時代的更新,戰爭也變得越來越慘烈。坦克、毒氣、機關槍、轟炸機這些通通都是罪惡的發明,但是戰鬥機不一樣,至少還存留一些東西讓我堅信這一點。在西班牙和多佛爾也是一樣的。我聽過這樣一個故事。你可能知道,是關於那場中國空戰的。」

吉姆面朝西部的地平線用低沉的聲音說著。這是兩年前他在加爾各答時聽到的故事。

一九三八年秋天,中國國際義勇軍飛行隊的一名飛行員和日本戰鬥機飛行員在中國領空進行了一場空中演習。演習的內容是雙方進行一對一決勝負的比賽。這名飛行員是一個叫康拉德的中尉。他在美國陸軍部隊接受過戰鬥機駕駛的培訓。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一九三八年夏天,新上任的康拉德中尉駕駛著柯蒂斯·霍克飛機在和日本海軍的戰鬥機部隊作戰時被擊落,中尉藉助降落傘從燃燒的戰鬥機中逃了出來。從逃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放棄了生還的希望。他從其他飛行員那裡聽說過,日本軍隊的飛機不遵守空中飛行那些不成文的規則,他自己在實際作戰中也見過很多次,也就是說日本軍隊對那些被擊落或是失去戰鬥力的戰鬥機飛行員也絲毫不手軟,或是槍擊、或是刮住降落傘上的繩子來切斷他們的後路。對於那些降落傘沒有被刮住的,就利用風的壓力撐破降落傘致他們於死地。

但是,這架戰鬥機雖然知道他乘著降落傘逃脫了卻沒有繼續追擊。風吹動著降落傘落在地面上。戰鬥機從他身邊掠過,就又飛回天空。飛行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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