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十七節

柴田亮二郎在拉賈斯坦各個藩國遊歷的時候,大貫誠志郎少佐再次拜訪了橫須賀的航空部隊基地。此時已經是安藤他們進行的練習飛行開始的第八天了。

大貫少校一個人走在路上,那個喜歡穿西服的年輕書記官沒和他在一起。

安藤把飛機交給地面上的工作人員後走到大貫少佐面前敬了一個禮。

「您是一個人嗎?」安藤問道。

少校點了點頭。

「書記官去外務省彙報工作了,我一個人來的。」

「有什麼事嗎?」

「實話告訴你吧,」大貫少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些關於駐印英軍擴建的資料。原本不用我來的,但我想看看你們的訓練情況就過來了。」

「我們可沒有偷懶啊!」安藤笑著,「每天都訓練四小時以上吶。」

「也不要太勉強了,出發前如果你們病倒了,那就麻煩了。下周日你們休息一天吧。強化訓練進行得怎麼樣了?有什麼問題嗎?」

「我們已經可以熟練地駕駛零式戰機了,對於飛機的性能也很熟悉,現在的問題是怎樣在長距離飛行中降低燃料消耗。」

「長距離的話可以飛兩千公里左右吧?」

「前天,我們飛行一千公里耗油不到三百升,預計全速飛行的話可以行駛三千公里。」

「真的嗎?空技廠那邊可沒有承諾說可以飛行三千公里。」

「是的,在陰天飛行也是沒有問題的,關鍵要看飛行姿勢。」

安藤和乾向大貫少佐展示著操作方法。

這一周里安藤他們測得燃料消耗率高的飛機,發動機轉數大概是一千七到一千九之間。在四千米高空巡航時,對地速度可達到每小時二百一十千米,也就是說以這樣的轉數飛機可以保持每小時一百二十海里的速度飛行。為了把發動機的轉數控制在一千八左右,在化油器的調節閥門膨脹爆破以前就必須採取一定的措施,當然這要求飛行員要具備相當高超的飛行技術。一旦飛機以這樣的轉數飛行,燃料消耗就會降低到每小時六十升左右。加上下降式油箱里承裝的三百三十升燃料,零式戰機一一型的燃料裝載量一共是八百升,預計可供飛行十四小時,也就是二千九百公里的路程。

安藤說道:「實際上在長距離飛行的情況下,從出發開始隨著時間的推移,燃料逐漸被消耗,機體的重量也相應地變輕。接下來的燃料消耗量是逐漸遞減的。最後,燃料消耗可能降為每小時五十升。據此,我們可以推斷可能飛行時間應該是十五到十六小時。我和乾會在近期驗證這個設想。」

大貫感慨地說道:「那麼零式戰機的實際續航距離遠遠超過空技廠提供的數字。我一定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整個航空隊,你們是第一個測得這個數據的吧!」

「別人可能早就測得了,不過讓大家知道這個消息也沒什麼不好的。」

「還是要加強訓練啊!」乾在一旁說道,「在四千米的高空,以每小時三百公里的速度,那麼燃料消耗量不就降到每小時七十升左右了嗎?」

「那麼……」大貫一邊望著天空一邊盤算著,「這樣說來,我們輕而易舉地就能飛行三千四百公里了。」

「差不多吧。可能還有些潛力吧。」安藤說著。

「如果每兩千五百千米設立一個可供補給的中轉基地就好了。」

「這太危險了。因為飛機是不能一直高速飛行的。就像副官說的,大概每兩千千米設立一個中轉基地是比較合理的。」

三個人在機庫的前面走著。今天安藤進行了六小時的飛行訓練,所以感到身體有些酸痛。他活動了下胳膊來緩解一下緊繃的肌肉。

聽到發動機的轟鳴聲,三個人一同朝飛行跑道的方向望去,剛好看到三架九六式戰機降落下來。機庫的後面偏東的地方停著一架大型水上飛機,看上去像是九七式水上飛機。這架飛機正準備降落在水面上。十一月初的傍晚時分正是基地的飛機陸續返航的時候。基地上空的捲雲被染成淡淡的紅色。遠遠的天空中,有一架飛機迎著陽光悵然飛行。

乾從機庫旁邊抽出了一個木製長凳。三個人坐在上面,九七式水上飛機緩緩地降落下來,三個人默默地注視著它。這架飛機激濺著片片浪花降落在橫須賀港的水面上。它的速度逐漸減慢,最後當水花也消失時,水上飛機更改了方向朝著水上機基地的方向滑行而去。

「副官,您有話要說嗎?」安藤一邊盯著水上飛機一邊問道。

「嗯。」大貫低聲回答,「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是想問問而已。」

「什麼事?」

大貫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凝視著遠方。這時又有一架水上飛機出現在東部的天空中。

大貫終於開口了。

「你……你們為什麼要飛往柏林呢?我想知道真實的原因。」

「前幾天的回答還不夠嗎?」

「我還是不太明白。你們要去柏林僅僅是因為可以駕駛飛機這麼簡單嗎?其他的海軍飛行員可都不大願意接受這次的任務。是因為這次的任務危險又艱巨,還是另有什麼原因?」

「我不知道副官還和誰說了這件事。」安藤說著,「不過我們海軍飛行員目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飛往支那,在那裡施展才能。而在這種停戰的情況下幾乎沒有人願意飛往柏林,因為這看起來不像是飛行員的任務,更像是乘務員的工作。」

「雖然你們認為這次的計畫是愚蠢的,毫無意義的,但不覺得自己能承擔這次飛行任務是很幸運的嗎?」

「乾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安藤斜視著乾一空曹說道,「但我的想法很明確。那就是讓我在殘暴和愚昧中選擇其一的話,我寧可選擇愚昧。」

大貫目不轉睛地盯著安藤說:「你覺得支那的戰爭很殘暴嗎?」

安藤聽出大貫的話中帶著些責問的語氣,但自己已經說出了口。

「發動事變本身就是一種暴行,」安藤重申了一遍,「戰爭的每個部分都帶著野蠻的色彩。副官,前幾天我聽說了南京的事情,重慶現在怎麼樣了,您應該知道吧?」

「在我軍的強攻下估計已經成為一片廢墟了。」

「戰爭實在是太殘酷了。」

安藤搖了搖頭。

他想起了對成都發起猛攻前,在重慶上空超低飛行偵察情況時的一些事情。為了查明重慶轟炸的結果如何,根據基地的指示,安藤要駕駛著戰機掠過重慶的主市區進行偵察飛行。穿過彈火密集的戰場,他所看到的情景只能用「悲慘」一詞來形容。放眼望去,儘是燒焦的原野和堆積成片的瓦礫。安藤他們曾多次協助完成的這次轟炸,結果正如所預料的一樣,在持續的槍林彈雨中,重慶的主要市區都已變成一片廢墟,滿街看不到一個人影。

想到這一情景,安藤的臉不禁抽搐了一下。他憤憤地說道:「在擊潰中國空軍的九月空戰之後,我受命對重慶進行低空飛行偵察,當時我駕駛著零式艦機,飛過重慶的主市區,下面一無所有,不論是軍事設施、市場、學校還是醫院都沒有。本應有人家居住的地方,連一根柱子都看不到。一切都被燒毀,甚至是燒盡。我不知道在這次轟炸中到底有多少中國人遇難。」

大貫沉默著。安藤繼續說:「要是以前的話姑且不論,在二十世紀的今天,在我們這個地球上,口口聲聲說著五族共和、共榮和樂的皇軍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不論軍人還是百姓一律屠殺,試問這不是暴行是什麼呢?」

大貫搖了搖頭。安藤不明白他究竟是不理解自己的用意還是在否定自己的想法。

安藤邊擺弄著手裡的帽子邊繼續說道:「只有執行這次飛行任務,我才能避免捲入暴虐的戰爭,並且自己駕駛著零式艦機離開這裡。這回你應該明白了吧?」

「你呢?」大貫問乾,「這種事情平常也會談論吧。」

「我們不是要在營房搞個演講,虛張聲勢,但來聽的人還真是挺多。」

大貫把臉朝向乾。

「能說說你為什麼要參加這次飛行任務嘛,和大尉想的一樣嗎?」

乾聳了聳肩說:「我不像中隊長那樣善於表達。」

「沒關係的,用自己的話說就可以。」

「那我可說了。」乾擺出一副得意的樣子。

「我想知道這世界上什麼樣的男子算是傑出的,什麼樣的算是愚鈍的。說實話我在支那看到的那些上級官員或是基地的司令官通通都是笨蛋。他們也就是表面上被稱為什麼猛將或強者吧。愚蠢的人做的事都是蠢事。我想說的就是這些,副官。」

「但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為什麼要參加這次飛行任務啊。」

「飛行的時候我感到整個天空都是我的,它不是愚蠢的基地司令官的,也不是優秀的安藤大尉的,在空中飛行時,我是自由的,就是這樣。」

又有一架九六式戰機降落下來。九六式戰機在接觸到地面的緩衝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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